一把梳子

一把梳子

文\陈爱莲

前言

清明节，谨以此文，纪念我亲爱的父亲。

——作者

在我书桌的台灯旁边，放着一把木头梳子，咖色带把儿的，缺了一个齿子。

这把梳子是我工作后在一次逛街的时候，看到有人专门卖梳子，看着挻好，就买下了它。父亲闲暇时爱梳头，老说梳头对头发好，按摩刺激头皮，对大脑也好，所以在回老家的时候，我把这把梳子带回去，送给了父亲。自那以后，常见父亲用这把梳子梳他的背头——我的父亲有知识分子的气质。他坐在沙发上，不急不缓一下一下地梳着他的头发，似乎是一种享受，的确也是一种享受。梳上一会儿，抬手就把它放在离沙发很近的墙角的一块三角玻璃板上。那块三角玻璃板上放着父母的洗漱用品和擦脸油，还有这把梳子。旁边是一大块镜子，挂在洗脸架的正上方。我父亲不论再忙，也会洗脸刷牙梳头，把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从来没有邋遢过。

有一次我回去了，是个大风天，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一进门，父母高兴极了。父亲见我的头发乱，就拿过这把梳子给我把头发梳顺了。我永远记得那个情景，当时没有多少感觉，可现在想起来，却无比温馨。父亲整洁惯了，他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女儿头发乱。后来的几次，每当我烫了头发，父亲总是遗憾又心疼地对我说：“再不要烫发了，烫头发次数多了，以后老了就掉头发，就成光头了，好好的黑头发多好！”他想用那把梳子给我把头发梳直，但却梳不直，只是遗憾无奈地看着我。现在想来，父亲的话是对的，头发烫多了真的不好，一头又黑又密的头发多好。自从结婚后，我再没有留过长发，一直是短发，也很少烫头发。一是自己的职业环境，再就是自己的脸型和性格。而我父亲看到我这样子，总是乐呵呵地说：“我的大姑娘像个娃子（武威话，就是男子，小伙子）。”

后来，谁也没有想到，我亲爱的父亲会被一场大病击倒。在我们心目中一向勇敢、力大无比、不知疲倦的父亲生重病了，天都快塌下来了。2011年3月30日早，我的父亲被推进了手术室。命运之神在那个时候主宰着父亲的生命，手术室外的我们焦虑、担忧、恐惧、无助，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医生身上。三个半小时后，父亲被推出了手术室，手术很成功。在病床上，我和弟弟妹妹就用这把梳子每天给父亲梳头，父亲在疼痛中仍然是干净整洁的，同病房的病友们非常羡慕我的父亲，就连医生都说老陈爷有福气。我们兄妹几个轮流照顾父亲，我们每天给父亲洗脸，刷牙，梳头。这把梳子就在医院一直陪着父亲，给爱整洁的父亲梳理头发。每天，父亲总是对我们说：“我的娃娃们太好呀，太辛苦你们了，我把你们太拖累了！”我们说这是应该的，我脸上在笑，可心里却在流泪。我们有天底下最好的父亲，只要老天能再让父亲活下来就是我们最大的心愿的福气了。

后来，病情好转了，闲时，父亲就顺手从床头柜里取出这把梳子，自己梳头。说自己是英雄，因为死神没有抢走他的命。他感恩医生，说医生救了他的命；他感恩孩子们，说我们跑前跑后照顾他，给了他活着的信心，给了他战胜病魔的勇气和力量。

可是术后四年半的时候，父亲的病情恶化了，这一次来势凶猛，无法逃脱。在2015年春节的前一天，也就是除夕晚上，我用这把梳子亲自给父亲理了发，因为我学过理发。按中国人的传统习俗，说过年前要理发，从头开始，来年一切会顺顺利利。这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理发。那天晚上，父亲靠在床头的枕头上，我一边理发，一边和父亲说话，我脸上在笑，心里却一边在流泪，一边在祈祷，祈祷老天爷能让我父亲活着，不要离开我们。

可是出院后的20天，农历正月22日，阳历是植树节，我的父亲被病魔夺走了生命，最终离开了我们。天地一片昏暗，我们失去了亲爱的好父亲。

在收拾遗物的时候，我找到了这把梳子，于是，我把它带到了兰州，成为了我家的一个宝贝，也是我随身常带的一件宝物，只要开车走远路，我就装在我包里放在车上，我觉得父亲就在我身边，就是我的守护神，因为父亲生前爱我们，爱我们每一个孩子，父亲要让我们每一个孩子都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有那么两次，我有惊无险，我想，一定是父亲在旁边保护着我。在外面工作和开会的时候，这把梳子也装在我包里，是我的随身必备品，我用这把梳子梳理自己的头发，我一定要整齐整洁，不能给父亲丢脸；同时我想，在我脚步所到之地，在我目光所及之处，父亲一定也能走到，一定也能看到。回到家里，我会取出它，放在桌子的台灯旁边，这是习惯。它和台灯一样，在我看书学习的时候，在为我发光，在默默陪伴我。在我停滞不前的时候给我力量，在我怀疑自己的时候给我信心，在我遇上棘手的事无法处理的时候，让我调整心态，安抚我。

如今，这把梳子陪着我迎来了第8个春天——父亲离开我们整整8年了，但在我的心目中，父亲一直就在我的心里，他的精神永存。他的勤劳、善良、热情、担当；他的坚韧、乐观、尊人，助人；他对生命的热爱，对生活的热爱，对家人的爱和责任，这些伟大宝贵的品质永在，一直在影响着我和我的弟弟妹妹。而我们老家，当地的人每当提起我父亲，都说：“那是一个好人！”

写到此处，我拿过这把梳子，抚摸它，端详它，在朦胧的泪眼中，仿佛又看到了父亲。

——2023年4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