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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拉:侯爵夫人的粉肩

2020-08-14 09:19 From: www.xuemo.com Author: Ruxue Media Browse: 17874644 Times

左拉:侯爵夫人的粉肩

1

侯爵夫人睡在她那张挂着宽阔的黄绸帐子的大床上。中午十二点的钟声当当响了,她才下定决心睁开眼睛。

卧房里很暖和。地毯、门帘和窗帘使这间卧房变成了一个寒气侵袭不进来的、柔软舒适的安乐窝,温暖宜人,香气弥漫,真可以说是四季如春。

侯爵夫人完全醒过来以后,仿佛突然有一件忧虑事袭上她的心头。她掀起被子,打铃叫朱莉。

“夫人打铃吗?”

“喂,化冻了吗?”

啊!善心的侯爵夫人!她问这句话时声音多么激动啊!她睁开眼想到的头一件事,就是这严寒天气,就是这北风。北风她自己虽然感觉不到,却肯定在穷人的茅屋里肆虐。她是在问,老天爷是不是开恩了,她是不是可以享受温暖而不必感到内疚,不必去想到所有那些冻得发抖的人。

“化冻了吗,朱莉?”

贴身女仆刚在熊熊的炉火前面把晨衣烤热,伺候她穿上。

“啊!不,夫人,没有化冻,反而冻得更厉害了……刚才在公共马车上发现一个冻死的人。”

侯爵夫人快活得像个孩子。她拍着手嚷道:

“啊!好极了!今天下午我要去溜冰。”

2

朱莉拉开窗帘,她拉得很慢很慢,不让光线猛地一下子射进来,刺痛这位可爱的侯爵夫人的娇嫩的眼睛。

雪的反光,带点蓝色,映进屋,使屋里充满了愉快的气氛。天空是灰色的,不过灰得那么好看,使侯爵夫人想起她头天晚上在部里的舞会上穿的一件珠灰色连衫裙。这件连衫裙镶着白色的镂空花边,很像她在灰白天空下看到的积在屋顶边缘上的那一条条的白雪。

头天晚上,她戴着她那些新钻石,非常迷人。她五点钟才上床,因此头还有点儿发沉。然而她还是在镜子前面坐下,朱莉把她鬈曲的金黄色长发朝上梳。晨衣滑落,露出了肩膀和半个背部。

已经有整整一代人在欣赏侯爵夫人的肩膀中变老了。自从那些性喜欢乐的夫人,靠了一个强有力的政权,能够在杜伊勒里宫里袒胸露肩和跳舞以来,她一直在拥挤不堪的官方客厅里露出她的肩膀让人看,而且是那么勤奋认真,因而她成了第二帝国所具有的魅力的一块活招牌。她当然需要赶时髦,她的连衫裙的领口,时而后面开到腰背部,时而前面开到胸脯的两个尖端;这个亲爱的女人,就这样一个小肉窝儿一个小肉窝儿地,把她连衫裙上半身里面的所有宝藏全都奉献出来了。从马德莱纳教堂到圣托马-达甘教堂,她的背部和胸部,没有哪一块地方是不为人所知的。侯爵夫人慷慨地显露出来给人看的肩膀是当朝统治的色情的纹章。

①译者注:这两座教堂都在巴黎,说这两座教堂之间,即指整个巴黎。

3

当然,侯爵夫人的肩膀不必再多费笔墨去描写了。它像新桥①一样已经是人人皆知。十八年来凡是公开的盛大场合总少不了它。人们在客厅、剧院或者是别处,只要看见极小的那么一块,就会叫起来:“瞧,侯爵夫人!我认得出她左边肩膀上的那颗黑痣!”

 译者注:新桥,巴黎塞纳河上的一座桥。

况且,这是一副非常美丽的肩膀,又白又胖,令人垂涎三尺。全体政府人士的眼光在它上面擦过,正如年深日久被人群的脚磨光的石板路一样,使它变得更加光洁。

如果我是她的丈夫或者情夫,我宁愿去吻被求见者的手磨损的部长办公室的水晶玻璃门执手,也不愿意用嘴唇去碰被全巴黎的上流社会人士嘴里呼出的热气拂过的这副肩膀,您要是想到在它周围经常有成百上千个欲念在微微颤动,就会感到奇怪,大自然是用什么材料塑造的它,才不至于像安置在公园露天地里,听凭风吹雨打的裸体雕像那样,受到侵蚀,化为碎块。

侯爵夫人把羞耻心抛在一边。她把她的肩膀变成了政治资本。她是怎样在为她选中的政府战斗啊!她在杜伊勒里宫,在部长们的办公室,在大使馆,在普通的百万富翁家里,同时在各处始终不懈地战斗;她用微笑使优柔寡断的人下定决心,她用雪白粉嫩的乳房支撑住宝座;在危急关头露出最美妙的隐秘角落,这些小小的角落比雄辩家的论证还要有说服力,比军人的刀剑还要起决定性作用;为了争取选票,她以剪短她的衬衣来威胁,直到最凶狠的反对派成员公开宣布自己认输!

侯爵夫人的肩膀一直安然无损,一直所向无敌,它担负起整整一个世界,而洁白的大理石般的皮肉上没有出现一道皱纹。

4

这天下午,侯爵夫人由朱莉服侍梳妆打扮,穿上一身迷人的波兰式服装去溜冰。她溜冰的技巧非常高超。

树林①里冷得出奇,北风仿佛挟着细砂刮到那些贵夫人的脸上,扎痛她们的鼻子和嘴唇。小湖边上燃起一堆木柴,她时不时到柴堆跟前烤烤她的脚,然后又回到凛冽的寒风里,像一只擦着地面飞去的燕子。

①译者注:指巴黎西郊的布洛涅树林,是当时上流社会人士游览、聚会的风景区。

啊!多么愉快的运动,解冻的日子还没有到,这令人多么高兴啊!侯爵夫人可以溜整整一个星期的冰了。

回家的路上,侯爵夫人看见在香榭丽舍大街的一条侧道上,有一个穷苦的女人在树下瑟瑟发抖,已经冻得半死不活。

“不幸的女人!”她深感同情地低声说。

因为马车跑得太快,侯爵夫人来不及找到她的钱包,把手上的花束扔给这个穷苦的女人,一束少说也值五个路易①的白百合花。

   译者注:路易,法国旧金币,合二十法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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