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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雪漠小说中的西部文化心理

2020-12-18 17:53 From: www.xuemo.cn/en Author: Xue Mo Culture Browse: 16219547 Times

 

 

论雪漠小说中的西部文化心理

(左燕梅:西藏大学农牧学院公共教学部讲师)

摘要:雪漠几乎所有的小说中都描写了他家乡甘肃凉州的风俗、信仰、艺术、语言等西部文化。隐藏在这些文化背后的是当地人的生活本质、心理品格、精神内涵。本文试图借鉴文化心理学的理论与研究方法,分析与探索雪漠小说中所渗透的西部文化心理。

远离灯红酒绿的西部虽然暂时背负了经济发展中难以言说的沉重,但千百年来发展缓慢的农业文明却滋生了这片土地深厚的精神内涵。著名西部小说家雪漠的代表作《大漠祭》《白虎关》《猎原》等中就深深地渗透着西部独特的文化底蕴。从作者的笔名“雪漠”中我们就可以了解到西部文化的特征,“雪”是“白雪”的“雪”,“漠”是“沙漠”的“漠”,这个笔名代表了中国西部文化的两个特点:第一,它有雪一样的诗意;第二,它像大漠一样厚重、博大、包容。“秦川中,血没腕,唯有凉州依柱观。”雪漠的家乡凉州从古至今少有战事,安定的局面促就了文化的荟萃。凉州在古代是佛教、基督教、伊斯兰教传人中原的必经之地,又是丝绸之路上的重镇,是当时中西文化交流的中心。再加上凉州自身悠久的历史传统以及敦煌文化得天独厚的优势,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个丰富稳定、博大包容的文化圈。在小说中,雪漠通过对西部地区的风俗、信仰、艺术、语言等文化的详尽描述,折射出了西部人心理和品格的形成与发展,说明了当地的社会文化性质。

一、博大包容文化背后的劝慰心理

文化与人有着同构的特殊关系,“虽然文化是由人也是为人创造出来的,但由于一种反作用的结果,文化也生产了人”[1]。西部博大、宽容的文化特色,造就了西部人宽厚仁慈、知足常乐的心理品格。雪漠在小说中对西部人的这种心理有着充分的渗透,例如《新疆爷》中对新疆爷一段日常生活情景的描写:

家不大,土炕,土炉,牛肋巴木窗,椽子给烟熏黑了,墙也熏黑了,窗上的纸泛黄了,屋里黑。黑了好。他不喜欢太亮。黑了像家。门一关,啥都到屋外了。只有他在家里。

菜籽油没了呢,不用油也好,有面和山药呢。也好。除了六〇年那几年,山药呀啥的倒没断顿。六〇年断顿了,有苣苣菜呢。也好,反正他活下来了。多少人饿死了,他活下来了。真好。没大病没大灾地活下来了。真好。活人了世 ! [2]

这段文字充分反映了新疆爷这位典型的凉州百姓安分守己、知足常乐、自我劝慰的性格心理。一句“活人了世”的长叹,让我们不禁感慨和敬佩西部百姓平凡而又睿智的生存哲理。再如《大漠祭》中孟八爷的一席话:“啥有个够的?有了吃,想穿;有了穿,想富;有了钱,想嫖⋯⋯哪有个尽头?‘霸争’了天,‘霸争’了地,临完了,谁都‘霸争’个四块棺板。啥东西一贪,心就乱了,就烦了,就活得不自在,不舒坦了⋯⋯[3]孟八爷这位民间哲人的意思是世界上有永远挣不完的钱,人有永远也满足不了的贪欲,而生命只有一次,为什么不知足常乐,好好享受生活呢?和平的文化历史使得凉州人不好争斗,安于现状,容易满足,即使生活得再贫困再艰辛,他们也会自己安慰自己,自己劝解自己,天大的灾难与不幸也会在他们的自我劝慰中被消解掉,他们会继续安分从容地生活下去。

二、热闹新奇民俗背后的苦难生活

各种西部特色的婚嫁、发丧习俗也是雪漠小说的一大亮点。“结婚那夜,更是热闹。男人们都喝得红头黛脸,按风俗给花球爹墁了个大花脸,在脖子里套了个毛驴拉车时才套的硬布圈 ,由男人们牵了绕场一周,以此宣告:他是个打儿媳妇坏主意的老不正经。”[4]“盖上黄纸的吉守被抬到堂屋的门板上,头朝外,脚朝里,门上吊了个布帘子,怕日光照到吉守脸上,因为死人一接阳光,就 出阳骇人,傻爷叫吉守女人找来个犁头,拴个大白公鸡,放在死人脚旁,以防死鬼出阳诈尸。”[5]

民间信仰也是民俗文化的重要内容,雪漠在小说中详细地描述了西部人的鬼神信仰。凉州人的生活离不开鬼神、巫术、祭祀这些神秘的东西。“为了求神灵保佑小民扎紧喉咙挤出的票老爷打的井平安,村里宰了三头猪,三只羊,三只大白公鸡,请三位师傅祭了神。”[6]“老顺家里是普通祭神,只祭十五尊神,有几次两神合祭,加上三代宗亲,得十二道祭文。以上仪式便重复十二次。因每位神所司不同,祭主所求不同,祭文也不同。”[7]

雪漠所构建的西部 民俗世界来源于现实又高于现实,在作者真实的记述中,我们更多地感受到的是西部民俗背后更深刻 的生活本质和深厚的文化心理积淀。《大漠祭》里花球娶媳妇时的习俗场面,热闹欢乐,新奇诙谐,是生活在沉重苦难中的凉州人苦中作乐、坚忍乐观的表现。《入窍》中吉守发丧辟邪的传统规矩,透露出鬼神的思想已经渗透到凉州百姓的骨子里。再看《大漠祭》中村里打井时的祭神求护、老顺家平常又很经常的祭祀,传达出生活在那里的底层农民无法承受这超重的生活苦难,在命运的漩涡中无奈地挣扎与呼救,只好乞求在超自然力量的帮助下,得到心灵上的解脱和抚慰的深层心理。

 

三、独特民歌、语言背后的顽强精神

民歌是诞生于人类日常生活中的一种古老艺术,能够反映当地人们日常生活的各个细节,并且将当地特殊的地域文化和心理品格融人其中。面对乏味繁重的生活,西部人民以丰富多样 的民歌作为精神的调味品。“花儿”就是为多数西部百姓所熟悉所重视的民歌。

“花儿”的主体是情歌,在其夹杂着些许悲凉壮美的意境里,流淌着个体生命对于美好爱情的追求,凸显着西部人生命的活力。雪漠在《大漠祭》《白虎关》《莹儿的轮回》等小说中就有着大量关于“花儿”的描写。“花儿”不仅增加了雪漠作品的地域文化色彩,更能鲜明地体现西部人面对困境时成熟的文化心理和乐观向上的精神。

在雪漠的小说中,莹儿是有名的“花儿”仙子,和她“漫少年”赛歌,没有不输的。“铁匠打着个铁灯来,碗儿匠钉了个秤来。小阿哥拿出个真心来,尕妹妹豁出条命来⋯⋯杀我的刀子接血的盆,尕妹我心不悔哩。手拿铡刀取我的头,血身子陪着你睡哩⋯⋯[8]所谓“花儿

本是心上话,不唱时由不得自家。钢刀拿来头割下,不死就这么个唱法。”一曲曲“花儿”犹如一团团热火,诉说着含蓄、压抑又极端热烈的情感,闪烁着西部民间的智慧和人们生活的疾苦。这就是“花儿”,是西部独有的歌,是西部人灵魂的诗。在雪漠的作品中,当这些“花儿”带着西部最原始的气息出现在我们面前时,它们已经不再单单是一首首无关紧要的歌曲,而完全变成了一种坚忍、顽强的生命力,是西部人含蓄又热烈勇敢的情感追求和积极乐观、刚强不屈的精神的呈现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特定的语言不仅决定着文学作品的最终样式,更体现着文学背后深刻的文化内涵,因而西部小说的语言也是西部独特文化的集中体现。雪漠小说的语言深沉、凝重、本色、鲜活,雪漠小说中短促有力、富于动感的句式,质朴而含意深厚的西部方言以及简练而直率的言说方式,已经成为语言与地域文化的完美结合,它们在一种精神互动中完成了对西部灵魂的真实塑造,并进一步完成了对西部独特文化的集中呈现

《大漠祭》《猎原》《白虎关》中的“捋”“拾掇”“撵”“沟子”“俏巴”“喧”“疯”等词语,都无不显示出西北方言短促、平实、缺乏装饰性的特征,也反映出西部人直率、豪爽的性格。而“小叔子搞嫂子,世上好少的”“心里没病,不怕吃西瓜”“月婆娘放了个米汤屁”“腿长招露水,嘴长惹是非”等俚语、俗语的反复出现,既增加了小说内容的地方性与民间性,更让读者从这些词语的背后,看到了村里人多年来真实的生存状况。虽然在小说中雪漠频频使用“骂语”“粗 口”,但这些缺乏必要的文雅性的词语,却真实地存在于西部农村的日常生活中。同时,这些地域方言的使用,也使作品在对乡村生活原生情态和人物行止的展现中,增加了说笑和调侃的成分,从另一层面折射出这些农民在严酷生活中所具有的积极乐观的情绪。

①赵学勇:《文化与人的同构·序言》,兰州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3页。

②雪漠:《新疆爷》,《飞天》1999 年第3期。

③④⑥⑦⑧ 雪漠:《大漠祭》,敦煌文艺出版社,2009 年版,第7页,第406页,第17页,第255页,第208页。

雪漠:《入窍》,《中国作家》2006年第7 期。

参考文献:

[1]雪漠:《大漠祭》,敦煌文艺出版社,2009年。

[2]雪漠:《猎原》,敦煌文艺出版社,2009年。

[3]雪漠:《白虎关》,上海文艺出版社,2008年。

[4]丁帆:《中国西部现代文学史》,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

[5]赵学勇、孟绍勇:《革命·乡土·地域:中国当代西部小说史论》,山西教育出版社,2009年。

(刊于《名作欣赏》201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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