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scription:死亡的存在,人类必然会痛苦,在这个过程中,需要一种解除痛苦的方法。
“另类”的文学创作——对话作家雪漠(5)
五、写作是一种享受而非职业
◎张凡:在某种意义上,您在朝圣的路上跋涉了那么久。您曾说过,如果没有《无死的金刚心》就没有雪漠。这在我的理解中,可能还有一种信仰的力量。在《我的灵魂依怙》题记里,您写道:“真正的信仰是无条件的。它仅仅是对某种精神的敬畏和向往。信仰甚至不是谋求福报的手段。信仰本身就是目的。”我想说的是,当一个人在物质需求得到最大满足之后,对精神的需求理所当然地变得日益迫切;那么,信仰的缺失和泛滥,从另一种层面上看,展示了人类精神的困顿与迷茫,那到底什么是自己该坚持的?什么才可被称之为信仰?信仰对于普通人的生命而言,它是一个怎样的精神存在?我们该怀有怎样的心态去正视它?
●雪漠:信仰其实就是人想要达到的目的地。信仰就是人活着的理由。人为什么活着?人活着想达到怎样的目的地?从很大程度上看这个目的地,比你目前更高的时候,就叫信仰,信仰永远不能比你低。因而,信仰不仅仅是宗教,比如陈思和老师提到的“人文精神”,就是他的信仰;像共产党员对共产主义的那种信念,也是一种信仰。
人类之所以区别于动物,就在于人类必须有信仰,必须有他活着的理由,否则他就是动物性的低级存在。比如说屈原,他是有信仰的。只要有一种利他的东西,比你现有的目的地高,你真心向往它、并接近它的时候,这就是信仰。信仰不仅仅是宗教。宗教这个词,现在也被异化了,已经变成职业了,很多人利用这个宗教的名相,仍在满足一种私欲性的欲求。
◎张凡:从信仰这个层面出发,针对现在有些作家,其中不乏70后、80后的作家,已完全进入一种职业状态来进行他们的写作,您如何看待这种职业化写作倾向?
●雪漠:那是职业,不是信仰。
◎张凡:有些人把文学写作视为一种职业或谋生的手段,什么时候上班?什么时候写作?今天写了多少字?完成了多长篇幅?这直接跟他们的日常所需勾连起来,他们要靠文学写作来维持自己的生活。可见,这不是一种精神层面的需要,而是迫于生计的一种职业必须。
●雪漠:正是这种东西伤害了文学。文学不是一种生存的手段。文学是衣食无忧,或衣食有忧之后完全非功利性的一种心灵的东西。如果一旦有了功利性,文学就会被异化,当然它也可能被称为文学。但有些作家,到一定时候,他会把两者结合起来,比如莫言、阎连科等都很优秀,他们的作品里也有一种精神性的存在,但这时候他们也不排斥生活方面、物质方面带来的满足。这些理性的东西,他们也不拒绝,当然在创作的时候会拒绝。所以,真正的文学不能成为一种职业,它就是一种享受。
◎张凡:法国著名的后现代哲学家吉尔•德勒兹曾在《批评与临床》中指出:“写作是一个生成事件,永远没有结束,永远正在进行中,超越任何可能经历或已经经历的内容。这是一个过程,也就是说,一个穿越未来与过去的生命片段。”如此看待写作与生命的关系,您怎么看?写作对于您来说是一种享受,这是一种怎样的状态?
●雪漠:在我看来,作家写作的出发点很多:一种是形而下的写作,一种是形而上的写作;还有,一种是享受生命的写作,一种是养活生命的写作。而我属于享受生命的写作和形而上的写作。写作的时候,我更多的是享受一种快乐。写作的快乐,是人间所有的快乐所不能比的。我儿子陈亦新尝到了这种快乐,所以他要当个作家,因为那是一种上帝般的快乐,你就是宇宙,宇宙就是你,完全是一种无条件的、发自内心的快乐。
到后来,写作已经没有苦恼了,不是别人说的寂寞、吃苦之类的折磨,而是一种享受。我犒劳自己的方法就是读书。能够好好地读一天书,觉得像充了电一样,容光焕发,精神百倍。我汲取能量的方式就是读书、写作。如果闭关,我不见人,写一个月后,身体会非常好,满面红光,精力也特别充沛,这时候是享受生命最高层面的一种状态。
我的写作,在于享受写作本身。如果把文学创作当成职业,可能会变得枯燥,当然他们也会觉得很快乐。这个世界上,我们不能用自己的生活方式去干预别人,或者对别人指手画脚。我觉得都很好!人类存在本身就很好。我们允许有各种各样的存在,允许有各种各样的作家,允许有各种各样的文学。文学本身就是人类的一个奇迹,其目的在于带给人类快乐。如果没有文学,人类会很孤独。只要能够解除人类的孤独,金庸很好,古龙很好,梁羽生也很好。
◎张凡:从您这个角度来理解,可以说文学是人类的吗啡?或者是一种精神安慰剂?
●雪漠:在一定程度上是这样的。人类必然会痛苦,因为人类面对的东西都在变化,包括寿命、生命、物质、金钱、财富、健康等。人类想把持这种东西,想永远拥有这些东西时,必然会因为这些东西的消失而痛苦,所以释迦牟尼说人生有“八苦”,包括尼采、叔本华都认为是苦的。他们是对的。苦的原因是人类有执著。你执著地想永远地拥有某种东西的时候必然会痛苦,当你想永远拥有自己的肉体和生命时,你得不到,必然因此感到痛苦。死亡的存在,人类必然会痛苦,在这个过程中,需要一种解除痛苦的方法。那么,方法有两种:一种是宗教,一种是文学。
(续)
——刊于(《飞天》2015年0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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