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漠：读书让你学会选择

雪漠：读书让你学会选择

读书的另一个作用，就是让你明白，人有选择的权利。

上帝平等地赋予了每个人这种权利，但有些人偏偏不懂得行使它，有些人懂得行使它，却不明白，自己做出每一个选择时，都必然会付出某种代价。

比如，好多人觉得，希特勒的暴行跟德国老百姓没有关系，但事实上，希特勒是由德国人民选举出来的，是代表了德国意志的国君。他对别国的侵略，就是德国文化的产物，怎么会跟德国人民没有关系？

我们国家也有很多暴君，他们同样是人民选择的结果，例如朱元璋。朱元璋从农民的孩子，变成一个和尚，再成长为一代君主，这些选择的背后，必然有中国文化的影响。这种文化不但影响了他，还会影响他的儿子。于是，他的儿子朱棣一天天成长为父亲那样的暴君，最后从北京杀到南京，推翻了侄子的统治，还诛了著名文人方孝孺十族，杀害他八百口人。有一天，有人谈到方孝孺的遭遇，我告诉他，那是方孝孺自己选择的结果。那人反驳道：方孝孺没有选择朱棣啊！我说，方孝孺没有选择他，但无数个“方孝孺”选择了他。就是说，当时的中国文人也罢，中国文化也罢，都在培养暴君，都在宣传君主如何行使暴力，如何专制，如何掌握军权，如何巩固统治。在这种文化土壤中诞生的，只可能是暴君，不可能是圣人。就是说，文人们——包括所有老百姓——选择一种文化、崇拜一种文化的同时，也选择了自己的命运。

所以我们才要读书，而且要读好书，要读那些能让我们站在更高处，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的书。因为，不读书时，我们只知道身边的某种文化；读书之后，我们就会发现，世界上还有许多不同的文化，例如中国的封建文化，西方的民主文化、自由文化等等。这时，认同哪一种文化，宣传哪一种文化，就是我们自己的选择。当然，这个选择跟我们的境界也有很大的关系——我们有什么样的境界、什么样的追求，就会认同什么样的文化，进而有什么样的行为。

古代圣贤之所以为圣贤，就是因为他们追求一种非常伟大的境界。如何伟大？“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是著名的张载四言，也是圣贤心最淋漓尽致的诠释。在那个时代，有好多人都怀有这样的志向。

比如，左宗棠屡试不第，却得到一个清朝大官的器重，此人便是林则徐。有一天，林则徐路过湖南，专门拜访了左宗棠，他告诉左宗棠：天下不能没有你，因为新疆将会发生一场动乱，国家会分裂，百姓会陷于战火，能力挽狂澜的，只有你左宗棠。林则徐是钦差大臣，名满天下，那时的左宗棠只是一介穷书生，但林则徐却把新疆的许多宝贵资料给了他，让他保存下来，好好研究。为什么呢？因为左宗棠虽是穷书生，却胸怀天下，不断研究水利、经济、地理等国家大事。正是这样的一种胸怀与抱负，赢得了林则徐的认可。后来新疆真的有人搞分裂了，朝中重臣纷纷劝慈禧太后放弃此地，以保国家元气，但左宗棠坚决反对。他抬着棺材，带着数万清兵赶赴新疆，打败了新疆本地势力，也打败了盘踞新疆的外国势力，因此，新疆到现在仍是中国的领土。

左宗棠是湖南人，他深受湖湘文化中“经世致用”学说的影响。当时有很多湖南人都是这样，他们把人类的良心、良知、上天的使命都承担在自己的身上，将自己的生死前途放在了第二位。但是，如果现在有人大喊“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好多人恐怕就会觉得他很滑稽。殊不知，觉得它滑稽者，实际上已经堕落了。

例如，现在有很多人都在骂贪官，但如果我们自己当了官，是不是就一定不会腐败？我们想达到某种目的，却达不到时，会不会想到给当权者送礼？大家知道腐败是怎么来的吗？就是因为好多人老是送礼，政府里面的一些人才会发生质变，久久成习，形成环境，便你影响我，我影响你，你包庇我，我包庇你。如此蔓延下去，才会导致今天这样的局面。所以，每一个给当权者送礼的人，都没有权利指责别人。当然，我不是说贪官不应该受到惩罚与指责，而是说，很多时候，我们不能光顾着指责别人，要多反思一下自己，看看自己有没有一定的责任。

当你意识到自己对社会、对文化的影响，并且有了一种担当时，就是“为天地立心”。如果你不但有了担当，还能尽己所能地贡献社会，帮助自己有能力帮助的人，让社会变得好一点，让老百姓过得好一点，哪怕只能改善一个人、几个人、几十个人或几百个人的生活时，你就开始伟大了。

前段时间，有个叫陈光标的慈善家，受到了很多人的指责和质疑。因为，他用了一种非常高调的方式，把很多钱分给了老百姓。很多人都觉得他在作秀，在卖弄，有人就问我怎么看这件事。我说，就算他在作秀也没关系，大家都可以学着他那样去“作秀”。因为，作秀也罢，不作秀也罢，他都把那么多钱花在老百姓身上了。富豪们如果能把做广告的钱，都用来作慈善秀，这个世界将会变得多么美好？可惜他们不愿意。那些不肯作慈善秀的人，却在谴责用血汗钱利益老百姓的陈光标，这是多么的荒谬，多么的可悲？然而，这个时代老有一些不做事的人，在谴责着那些做事的人。比如，曾有人质疑做慈善的某明星，说她借着某种名目搞这搞那。这样的行为，除了吓跑那些也想做事、也想行善的人之外，还有什么意义呢？

当然，那些谴责者和质疑者当中，或许有些人的确是出于善意的，但他们最该贡献的，不是漫天的唾星，而是鼓励、随喜、支持和帮助，是真正能利益社会、帮助别人的行为。如果你能做到这一点，能让老百姓生活得好一点，让世界变得好一点，并且把它当成人生的意义和准则，就是在“为生民立命”。

如果你不但关注老百姓的生活、老百姓的命运，也关注传统文化的命运，立志挖掘、研究、抢救、传承、弘扬一些即将断裂的优秀文化，就是在“为往圣继绝学”。

读书也罢，做理论也罢，都应该追求一种有实际内涵、有现实意义的大境界，而不是一种空有其表的所谓境界。如果你追求的境界对文化没有益处，对人类没有益处，就没有任何意义。一定要明白这一点。

——摘自《光明大手印：当代妙用》 雪漠著 中央编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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