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scription:以前,知道雪漠是一座山,很高,现在知道这座山是怎样高起来的,高在什么地方,他说,“我是用所有的生命去做一件事。”
用全部生命来做一件事的人——记雪漠
文\柴永贤
认识雪漠,已经35年了,但那时候,没有雪漠,只有陈开红。他从凉州,我从民勤,我们一起考上的武威师范,编在同一个班里,叫政文二班,我们就成为同学。两年时间里,我们玩的很熟,但交得不深,似乎在班里他和谁的关系也差不多一样,不远也不近,不冷也不热,他更像个独行侠,常常独来独往,我们只知道他体育锻炼抓得很紧,也练习拳脚。后来就毕业了,他留在武威,我回了民勤。此后十几年似乎再没有见过面,也没有书信和电话联系。
2000年,雪漠出版《大漠祭》,一炮走红,一鸣惊人,从报纸上看到他的消息,很为他高兴,但是由于没有电话号码,所以,也没有给他送去祝贺。
2001年秋天,突然接到了雪漠打来的电话(我不清楚他是怎样知道了我的电话),言他到了民勤,住在青年旅馆。去了之后,我们谈了很长一段时间,临了他赠了他的成名作《大漠祭》,并且提出要我陪他在民勤城乡做几天采访,我自然答应了他。他那时对于民勤民国时期的马永盛驼队的事情很感兴趣,自然是有备而来,因而他提出采访路线和人物,我呢?则充当向导并且提供脚程。
雪漠和他的同学
第一站是去羊路桑家——即马永盛的账房先生桑培荣的后人家。我骑着摩托车,带他去,带他来,收获颇丰,除了从70多岁的桑爷那里了解了不少的他父亲的故事之外,我们还得到了桑老先生的诗集《萍水日记》,回到城里后,我们各自复印了一份,然后完璧归赵。第二个采访对象是被人誉称为博士的李万禄先生。李万禄先生的家在北街派出所对面的一个小巷子里,路不是多好走,院子里有一棵很大榆树。李万禄先生非常热情,也非常健谈,更为重要的是在我看来他简直就是民勤活着的历史教科书,他思维清晰,记忆准确,一宗又一宗的事情,在他的口中变得那样生动和鲜活,确实给人一种如临其境,如闻其人的流动感和亲历感。迄今为止,李万禄先生是我见过的最为渊博的民勤文化奇人。雪漠一边问了许多问题,一边也用录音机记下了所有的谈话内容,我们聊了四五个小时,满载而归。回来的路上,他对我说:“你应该走李万禄先生的道路。”走李万禄先生的路,意味着大量的占有,也意味着有一个非常好的记性。我对我的记性自来就没有自信过,所以清楚的知道,自己即便是再勤奋,也永远达不到李老先生的境界。因而这个建议我没有采纳,倒是受到了他的成功的鼓舞,开始在小报上写了四五十篇文章。
他的《猎原》出版以后,我读得非常仔细,读完之后就有了写点东西的强烈欲望,于是花了两天时间,写成了一篇叫《试论“猎原”的人物形象和艺术特点》的文学评论。当时他已经创办了“雪漠文化网”,我发给雪漠后,他认为写得很好,在电话中,他说:“小报上的文字就别写了,你很有评论的天赋,有一个雪漠就够你写了。”我是一个非常不自信的人,这句话,我做了这样的理解,小报文字再不写者,可能是在他看来水平太差,所以我立即就放弃,至于他让我写评论雪漠的文章,我认为简直就是玩笑,一个无名之辈即便是能够写出很有见地的文章,那又能怎样呢?在中国,意见领袖是由已经成功的学人来做的,是轮不到在专业期刊连一篇作品也没有的人来胡言乱语的,故而,我也没有去做。
我在没有方向的路上滑着,他则在他的轨道上高速行进。他又写出了好多书,偶尔看看他的网站,心中除了为他的成就高兴外,也隐隐有些为他担忧,因为我看到他的列车驶向了禅学,在我看来,文学家不参禅,不可理解;如果现在就沉溺于禅,未免为时过早,尽管在我看来,禅学是高于文学的。
不久便看到了他的大部头的禅学专著,厚厚的四本,是《光明大手印:实修心髓》和《光明大手印:实修顿入》,确实佩服他的参悟能力,也佩服他的叙述能力,生活的经历都变成了“大手印书系”中的材料,他把生活与禅学有机统一起来,这是雪漠的高明之处。雪漠走在朝圣的路上,进行着灵魂的求索。
一天,读大手印书,有一段文字非常面熟,似乎就是写我与他之间的事情(后来我求证,他说不是),他在那里发出了批评和感慨,我的生命因强烈刺激而又一次被激活。面对一个“诗”字,我悟了很久,于是便在不到三年的时间里,写出了几百首分行的带韵的文字。在决意要出版的时候,我带着不自信的试探,把集子发给雪漠,两三天后发来了回音,是三个字:“好东西!”我拨通电话,没说几句,电话断了,但是意思我也表达清楚了,他也回答清楚了,总之他答应在我出书的时候给我写几句话。
2014年7月12日下午,我刚刚开完放假的会议回到家里,电话响了,是雪漠,他问我有时间陪他在民勤和右旗采访几天吗,我说,放假了时间多得是。这样便有了六天零距离接触雪漠的机会,使我得以全方位的认识雪漠。
雪漠每天早上5点起床,简单地洗漱、营养大脑(喝一杯松花粉,吃四颗核桃仁)之后,便开始了紧张的写作工作,这几天主要是整理前一天的感受和思考,为完成自己制定的西部游记增加新的篇章。雪漠很勤奋,也高产,每天均有一万多的文字出来,有一天竟写了两万多字。10点钟,写作结束,稍事放松、活动之后,吃午饭,午饭吃得很简单,纯素。其实,素食是近期内发生的事情,据他自己讲,这次他从广州出发后,到了广西的玉林,那里正举办狗肉节,这与他的宗教严重相仵,就写了一个帖子,说了“血腥”、“不喜欢”“要离开”之类的话,结果引起了一场大讨论,大论战,雪漠“五评”的结果是玉林政府退出了狗肉节,在他自己,则开始吃素并发起了一场素食运动,有二三百人响应,那一天,应该是香巴文化的一个重要收获,因为人类突然在某一天一下子增加了二三百个“素”人,这是动物们的大幸。
中午,他一般没有休息(起码这几天没有),现在是盛夏,天气很大,他就去采访,采访的对象是根据他的“有故事”、“老年人”和“文化人”几个原则,由我来确定的,也做随机采访,采访时,他便打开了录音机,记下了所有的内容。他不做无偿采访,对于每一个被采访者,他都非常尊重,一定要以书相赠。我们在雅布赖盐池遇到了一个年轻的女大学生,叫曾飞,很腼腆,她的工资不高,又在盐池一线作业,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同情,总之,他非常大方地给曾飞赠送了一套“大漠三部曲”,他说,他要给这块盐碱地撒下文化的因子。
采访结束后,便去景点,这个景点,也许是旅游景点,比如瑞安堡、治沙站、宋和展览厅,也许什么也不是,随意性很大,一切缘于好奇心和兴趣,比如我们去了腾格里沙漠中的麻岗,去了巴丹吉林沙漠腹地,去了阿右旗县城。雪漠的参观非常仔细,瑞安堡的的一间小小的陈列室,他能够研究上很长时间。
在民勤通往阿右旗的公路上,我们看见了约超过百峰的一大群骆驼,我们的车子便在这里停了一个多小时,谈论、观察、照相,大有把一峰峰骆驼解剖了的味道。一般情况下,去了景点,回来的就很晚,若是回来的较早,晚上就一定要去做采访,晚上11点钟,雷打不动地进入晚寝。
车子前行的过程,也是雪漠“写”文章的过程。雪漠一般要对刚才的参观和采访,发表评论、看法以及感受,或者叙述过程,这时的听众是同车人和录音机,他谈的过程中,也启发我们谈论自己的看法。这些,就成为第二天整理写作的蓝底。
每到一个城市、一个村镇他首先找的地方是书店,找的是文化,一个没有书店的地方,他很失望;一个只卖教辅资料的书店,他更失望;而每到一个书店,他绝不空手出来,即便是实在没有中意的书就买一本杂志,他说这是对于写书的人和文化的尊重。在民勤、阿右旗和天祝采访的短短六天时间里,他一共买了和搜集了20余本书。他目光敏锐,判断力准确,对于一座建筑物的建筑思想的分析,对于一个地方民风的把握,他往往一语中的而切合实际。
以前,知道雪漠是一座山,很高,现在知道这座山是怎样高起来的,高在什么地方,他说,“我是用所有的生命去做一件事。”六天的经历告诉我,这句话没有夸张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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