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人的答谢——记舅母之死

穷人的答谢

——记舅母之死

何羽

都说，你是俭朴勤劳的女人

从小姑娘到老婆婆

大海为你妆扮

黑头发一丝丝被海盐浸白

白皮肤一寸寸被海泥涂黑

连影子都染着海腥味

潮汐作证，你全年无休

踩着大海的呼吸劳作

退潮，下海

涨潮，上岸

背起一竹篓海货

向下乡尝鲜的城里人兜售

只剩一些些小鱼虾

软了、烂了、臭了

回家腌一腌吧

拌饭

或喂猫

今天，是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

就像成群结队的渔民中那个平平常常的你

照样在晨光熹微时出发

在岸边，套上橡皮裤

扛上网兜

一脚深，一脚浅

走向大海深处

窸窸窣窣刚出洞的螃蟹、跳鱼

快正午了，秋阳越来越猛

炙烤大地

渔民们纷纷撤离

也招呼还弯着腰专心捕捞的你

走吧，回去吧

你说：我再做一会

同伴渐行渐远

茫茫海涂上，只留下一人

你还未警觉

危机正伴随着涨潮悄悄逼近

你可能热得头晕目眩

你可能滑了一跤

你跌进了身边那道海沟

堤坝上

有个渔民说，好像海涂里有人在挥手挣扎

另几个渔民说，看不清呢，是眼花了吧

一群城里人来了

他们立刻转移了视线，热情招徕买卖

谁也没留意你托海鸥捎来的一声声呼救

潮水一口一口地吞着

你的腰，你的肩，你的头

你紧紧揪住了风

一辈子靠海生，靠海活

终于

你以死

答谢了大海的馈赠

 ——记于2022年9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