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漠之约】你能真正做到“刚”吗？

你能真正做到“刚”吗？

雪漠

昨晚，在“雪漠之约”拼多多直播间，我的母亲也参加了直播活动。当主持人问到母亲，如果给自己的儿子打分，满分是一百的话，你能打多少分？母亲很有表达欲，且非常得自信，她给我打了一百五十分到二百分。公正吗？不谈公正，她在表达自己的一种心情。为什么？因为我远远超过了母亲的期待。以前，母亲的期待就是我能有碗饭吃，能够养活她就行了。但现在，我肯定超过了她的期待，所以给我打分的时候，她打得总是很高。

虽然母亲不识字，也看不懂我书里写了啥，但是她通过有声书，听完了我的《一个人的西部》，在听的过程中，她才知道自己的儿子以前受了那么大的苦，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才获得了今天的成功。

其实，在奋斗的过程中，我是感觉不到苦的，相反，我反而会有一种幸福，因为为梦想而奋斗的人是幸福的。苦是欲望的结果。

多年间，我只坚持一点，那就是不妥协，无欲则刚。

有一次，孔夫子发现自己好不容易培养的一个学生，本是一个刚直之人，一进入官场就变了。他很伤心，就发了一句牢骚，他说，我没有见到真正刚正的人。有人就说，申枨不是个刚正之人吗？孔子说，申枨有欲望，他怎么能刚正？注意，这就是“无欲则刚”的由来。

无欲则刚的“欲”是一种内心的欲望，就是心里想达到某种目的。为什么？因为心中有欲的时候，会对世界有所妥协。为了达到自己的欲，在妥协的过程中，你就容易委曲求全，很难做到刚。

有求皆苦，无欲则刚。因为有求，必然有执著。求而不得便是苦，得到之后怕失去，也是苦，会痛苦、焦虑。那么，人一有欲求，心中的那种正气，心中的那种清明，心中的那种智慧，都会因为自己的欲望而渐渐淡化，消散而去。所以，我们的生命中，需要一种不妥协的东西。

人是非常懒惰的动物，很容易找到理由。理由就是一种欲。许多时候，每个人都会说服自己，让自己变得动物化，那么不要给自己找理由。我们要明白，人是欲望性动物，一有妥协，一有理由，就会放弃，很多事情就做不下去了。

圣人的学习也追求无欲。他不是为了得到或满足自己的私欲而学习，而是为充实生命而学习，把学习变成一种本能。所以，我们不要为了满足欲望而学习，要为充实自己而学习，要为享受生命而学习，要为实与梦想而学习，到后来也不为了什么，学习本身就是目的。

我们和朋友聊天的时候，也要这样，不要有功利心，不要有自己的私欲。一旦出现私欲的时候，人的格局就变小了。欲望是一个杯子，你能得到的就是杯中之水，只能盛这么多。当你尽量的大、尽量的低，低到一定的时候，水自然会来，水低为王，百川入海，这就是君子。所以，人要有大欲望。大欲望就是让人无欲则刚。

刚有两种：第一是不妥协，就是在道的层面跟世俗不妥协，刚正不阿就是这个意思。阿是一种讨好。讨好的目的就是想得到某种东西，包括得到别人的好感和评价。所以，正常情况下，我们夸人，表扬人，不要为了某种目的而说好话。君子不做谄媚之态，而有一种不妥协的精神追求。人的一生中，一旦有了不妥协的精神追求，人就能立住，才能明白我们一辈子要做什么，要达到什么目的，明白我们的目的地在什么地方。

为了达成这个不妥协，过去我给自己定了很多规矩，比如留胡子，就是不跟自己妥协。当然到后来，我慢慢就形成了一种柔性之刚。柔就是让别人舒服，不对抗，但内心的梦想绝不放弃，连死亡也不能让我放弃梦想。所以，屈原说“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就这个意思，这也是刚。不屈不挠的精神是一种刚，无坚不摧的意志是一种刚，无惧的自信是一种刚，就是永远打不倒。自己不倒，任何人都打不倒。

现在，为了提升孩子的“精气神”，有些地方政府提倡武术进校园，这是非常好的。为什么？让孩子们拥有一种刚性、血性和不屈不挠的意志。中华民族的奋斗精神，一直体现在中国人的行为中，就是崇文尚武。后来，八国联军入侵中国之后，打碎了中国人的武魂，摧毁了中国人的自信心，所以中国人变成了所谓的“东亚病夫”，很多人就“躺平”了——躺在床上抽鸦片。有时候，我们吸食一些精神“鸦片”之后，也会“躺平”。所以，我推荐大家读读长篇小说《凉州词》，里面就呈现了一种武魂的精神。

刚是一种内在的无求。孟子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筋骨，劳其体肤，曾益其所不能。”当上天将一种使命赋予某人时，必先磨炼他的心志，如“饿其筋骨，劳其体肤”，劳是一种劳碌、奔波，而不是一种安逸的生活，就是让自己经历各种各样的磨难，经历各种各样的体验，百炼成钢，最后达到“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是为大丈夫”的境界，注意！这就是刚。在我们的家道文化中，“正清诚明和”是最基本的要求，其中的“正”就包括刚。

生活中，我们总是以某种东西来满足自己的感官需求，这就容易产生欲。无我者无欲，无欲者就刚，就会有一种无坚不摧的精神。所以，当我们的生命存在的时候，健康存在的时候，不要追求太多的东西。那么，追求什么东西？让自己成长，让自己升华，让自己伟大。

我常说，要为自己活一把。什么意思呢？就是不要为自己的欲望而活，而要为自己的境界和价值而活。我们活着的目的就是让自己升华，让自己强大，让自己成为真正的人。

有一天，子贡对孔夫子说：“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意思就是，我不希望把自己的欲望强加给别人，也不希望别人将自己的欲望强加给我。注意，这也是一种刚，就是“让心属于你自己”的一种刚。但是，孔子说，子贡啊，你做不到的。为什么做不到呢？因为只要你有家庭、有亲人、有子女，你就会受到伦理、信仰、道德、政治的影响。所以，真正的刚，一般人很难做到，其原因在于，有亲人和伦理在，人的私欲会让他“偏心眼”，他不可能立场坚定。

刚是一种姿态，就是：“世界，我不干预你，你也不要干预我，但我们互相尊重、和平双赢。”当然，这里的刚必须有仁的东西，如果没有仁，单纯的刚是不够的。单纯刚的话，就变成西部人所说的“牙”。牙是什么意思呢？牙就是“拧丝子”。那么，“拧丝子”是什么意思？拧丝子就是“卷皮”，……呵呵，瞧，越解释越弄不清楚。

那么，什么是“牙”呢？就是做任何事情的时候，总是和人对着干。你让我这样，但我偏偏“拧”着，让你不舒服，这就是“拧丝子”。注意！这不是刚，这是一种愚蠢。所以，面对世界的时候，刚里面必须有仁爱，否则容易变成“拧丝子”，拧啊拧啊拧，谁见了都不舒服。我发现一些人的“拧”，已经变成了一种本能，其原因在于好面子，抢占话语权，他已经不是在做事了，而是一种习惯。

真正的刚呢，是一种内心深处打不倒的东西，但外相上不一定要刚，它有一种柔性，有一种仁爱的力量。为什么？因为无欲，所以他不去迎合别人，不去讨好别人。面对世界的时候，我们要刚柔相济，绵里藏针，不仅要有刚，还要有柔，像打太极拳一样，要柔中寓刚，要绵里藏针。

过去，我很喜欢一个词，就是琴心剑胆。意思是，让自己的心像琴声一样优雅、柔软、和谐，让自己的胆像剑一样刚韧。那时，还给自己起了一个笔名叫剑笛，但后来就用了雪漠，雪有种柔性之美，漠有种野性之刚，所以更显大气、高远。那么，如何让自己刚直呢？就是调柔，淡化欲望，不追求感官之欲，慢慢地心中就有了一种立的东西。为了能让自己立住，那么就需要一种精神的追求。

其实，真正的刚是一种生命的姿态，是一种跟世界和谐之后的坚守，它不是一种跟世界的对抗。只要你不怕失去啥，也不期望得到啥，不急功近利，不追求个人私欲，就没有什么困难。只要你能控制自己的心，能控制自己的欲望，能做到至大至刚，那么你就有可能达到“壁立千仞，无欲则刚”的境界。

——2021年7月5日写于武威雪漠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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