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漠之约】你是君子还是小人？

你是君子还是小人？

雪漠

生活中，我们经常会谈到君子和小人，比如“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等等。那么，一个人是君子，还是小人，如何评判呢？

在《论语》中，孔夫子常常将君子和小人放在一起作对比，看看他们心里在念些什么。如“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心中经常念想的是德，就是自己的品德怎么样。这个德包括两方面：一是己德，就是自己的德行够不够；二是德政，社会之德，就是国家有没有德政，君王有没有德政。德是道的一种外达。而小人呢，老是惦记着自己的地盘，就是自己的私利。这是两者不一样的地方，一个注重社会，一个注重自己。

注意，这里的小人，不仅仅指人格意义上的小人，有时候也是社会最基层的人。比如，我们经常在一些古装戏中看到，小人某某某，小人某某某，指的就是社会地位低下的人。他不一定就是品质低劣之人。有时候，古语里的小人，也是一种谦称，相较于大人而言，自称为小人。所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里的女子和小人，都有多种解释和含义。我们要以更宽容、更博大的胸怀来看待。

那么，我们如何衡量自己是君子还是小人呢？其实有一个标准，就看你关注的对象。如果关注社会、关注国家、关注人类，那么你就是君子。反之，关注个人，关注私利，关注自己的那点好处，就是小人。注意，这个小人没有贬低的意思，不是我们平时说的小人，而是指心灵上的一种小气。那么，通过自己所关注的对象，就可以知道自己是君子还是小人。

现在我们讲的小人，一般指的是坏人，做事不堪的人，像《猎原》中的那些“炭毛子”，就是典型的小人。他们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混”，捣是弄非，唯恐天下不乱。在小人眼中，是没有好人的，他们也不相信世上有好人。所以，有小人心，必有小人行。有小人行，必有小人命。

在长篇小说《西夏咒》中，我也写了很多小人，你可以理解为庸碌者，而不是多么坏的人，他们就是格局小了一点。所以，小人，也可以理解为格局不大的芸芸众生。芸芸众生老是关注自己的东西，当然关注自己的东西，也没有什么错，因为“屁股决定脑袋”。当一个芸芸众生慢慢占据君子之位的时候，那么他就有可能会关注更大的东西，所谓的“在其位，谋其政”，不在其位，也就不谋其政，就不去想与自己无关的东西。

所以，对小人，在这里我们没有一种谴责的意思，因为关注个人的东西，并没错，只是说他的格局不大而已。像有些人，他的梦想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或者一辈子就想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这也无可厚非，因为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但是，最早的时候，小人确实有种谴责的意味，所以，孔子说，“君子谋道不谋食”。

当然，吃饭是第一大事，如果没有食也不行，肚子会饿。很多君子，因为没有吃的时候，慢慢也会变成坏人，成了危害社会的人。最明显的就是，过去的一些起义领袖，刚开始还想着当个君子，但最后都被逼上了“梁山”，落草为寇了。比如洪秀全，刚开始还想考个秀才，当个举人，当个官，想通过正规渠道来改变命运，但是屡试不第，考不上之后，他就想造反，建立太平天国，社会就因之动荡了。

同时，“君子怀刑，小人怀惠。”什么是刑？中国最早的时候，法家之前是没有法的，就是在商鞅变法之前，没有法，只有刑。刑和法是有区别的，刑是维护礼制的，而法是维护国家和百姓利益的。

春秋战国之前，社会上只有礼，国家靠礼来约束，就是用等级、秩序，用礼乐文明来约束人的行为。只要礼不乱，国就不乱。那么，如果违反了礼的时候，他就会受到惩罚，这就是刑。“君子怀刑”的意思就是，君子始终想到的是如何维护社会秩序。

在古代，为了维护社会秩序，刑有很多种：第一种放逐，就是开除，从部落里赶出去。以前，我到藏区采访的时候，就发现那里有自己的规则，比如某人如果不听部落长老或首领的安排，就会把他赶出去，不要了。整个村子里的人，拿着石头、棍棒等将他驱赶，一直把他赶出村落。而且，一旦被赶走之后，其他的村子也不会收留他。这就是他们的刑，是比较严重的一种处罚。

第二种刑罚，就是剁手。有一次，我在蒙古采访的时候，看到一个没有手的人，我就问朋友，他怎么没有手？朋友说，他偷了东西，手被人剁掉了。在当地，他们就有这种刑罚，一旦发现有人偷东西，就会把小偷的手剁了。很早的时候，在一些少数民族地区，剁手、剁指等类似的刑罚很常见。

还有一种刑罚，更为残酷，就是杀戮。比如浸猪笼，在一些小说中，我们经常会看到这样的情节，未婚先孕或与人通奸的女子，就会被村里人装进猪笼里，里面放上石头，扔到江水里浸泡，直到溺亡。这也是一种刑，当然这种刑不符合国家的法。

后来，到商鞅变法的时候，社会就出现了法。当然，这时候的法跟现代的法还不一样。商鞅变法的法仍然是维护国家的秩序和利益，严格地说，仍然是刑，而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法。

前一段时间，我们去商洛参观了彭真故居。彭真是我国社会主义法制的主要奠基人，他在担任全国人大常委会法制委员会主任期间，领导制定了《刑法》等七部基本大法。注意，这就是法，它是维护社会和老百姓利益的。法和刑的区别在于，刑是维护统治和礼教的一种秩序，法是维护老百姓的权益，这是不一样的。

那么，君子怀刑，就是他关注对社会秩序的维护，不让社会陷入混乱，他注重对自己德行上的培养。而小人怀惠，小人只关注自己是不是得到了好处，是不是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东西。那么，他为什么注重惠呢？因为他要生存。我们一定要明白，谁都要吃饭，谁都要生存。所以，当朋友向我们索惠的时候，我们要明白，他也要吃饭，我们要尽可能地为他提供生存上的帮助。而对于吃饱饭的朋友，我们就尽量地提供一种文化和心灵上的帮助。所以，帮助有多种：第一种物质帮助，包括发红包等；第二种精神帮助，如《爱不落下》中，就是以人文之光实现了一种精神救赎。第三种“授人以渔”，教会他方法，实现一种自我救度，这属于方法论的范畴。

我经常说，帮助别人其实就在帮助我们自己。因为你在帮助别人的同时，你的生命也得到了升华，你的价值也得到了体现。如果你原来是个自私的小人，心中只有自己，那么通过帮助他人，通过断舍离，通过一种大善之行，你就会慢慢地升华自己，放大自己，一天天地就会远离狭隘，远离自我，就会变得博大、包容，你的格局就会越来越大，那么你就变成胸怀天下的君子了。

——2021年6月22日写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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