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漠：禅是自性的光明

我想告诉你，禅不离你的“心性”或“自性”。所谓“瑜伽心性学”就是关于心性的学问，也是真正的禅的理论基础。见到自性，而非道理上知道它，是契入禅的必要条件。契入禅机的同时，你便会发现，原来你借助外部环境所得到的一切快乐都无法跟你内心本有的“天堂”相媲美。外界的一切都在不断改变着，比如你为了买某如新款手机而省吃俭用，但它毕竟迟早会坏掉，更何况，拥有了新手机的你，也许马上就开始期待另一款更新的手机了；再比如，你希望通过买一辆宝马车来让客户对你刮目相看，但是当你真正拥有宝马的时候，却发现对方不再在乎你开什么牌子的车，他们又开始在乎你的公司规模有多大、是否在甲级写字楼里办公，那你又该怎么办？如果你仅仅依靠拥有一个人的爱或者拥有某样东西来获得快乐的话，就意味着你的快乐是有保存期限的。有保存期限的快乐只是一种感觉，感觉是一种记忆，记忆是“一不小心”就会被忘掉的东西，那么，通过外物来让自己一直很快乐的这个希望，无疑是一个巨大的矛盾，其最可能产生的结果是，在这种期盼中，你将不断品尝失落的痛苦，即使在拥有的时候，也会因为患得患失而连百分百的快感都无法享有。

许多人以为这是一种悲观消极的态度，但事实刚好相反，正确且全面地认识事物，没有丝毫的回避，是为了找到正确对待它的方法。举个例子，如果你知道自己的爱人患上了绝症，她的生命也许只剩下一个月，你就会像疼爱稀世珍宝般地疼爱她，并且珍惜和享受与她共同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你甚至觉得只要她还活着，你就已经非常幸福了，这个时候，你不会在乎她对你好不好，有没有做好每一个生活上的细节，能不能做到你心目中的一百分。同样的道理，只有当你意识到所有东西都在不断变化的时候，你才会放开诸多的计较，好好地活在当下。

不过，上述的思考过程仍是一种推理，推理是带着思维痕迹的。思维也是念头，是另外一种记忆。但“心性”不是逻辑，不是推理的结果，它是一种最本真的东西，是不会飘忽不定、瞬息万变的。就像你用硬物敲击膝关节时，在大脑收到“痛”这个讯息之前，小腿就已经回应了这敲击。这个动作是身体的直接反应，而真心的“妙用”则是心灵的直接反应。真心的妙用，指的是明白心性、契入禅的人，用真心的直感来处理和面对事情，而不会过多地去思量它。这种真心的直感不同于情绪的冲动，情绪的冲动仍然是一种念头，过后你也许会觉得这种做法很不妥，但真心状态下的人则不会。他很清醒，做事专注但不计较结果，因为他明白所谓的结果也是一种记忆。世界上的一切都是记忆，当你从心灵深处接受了这一事实之后，就不会因为失落而感到痛苦，甚至不会感受到失落。你会发觉，真心的随缘确实是一个好东西，假如能够真正随缘，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任何“问题”，只有“现象”，没有任何“痛苦”，只有“经历”和“营养”。

有的人觉得要做到这一点非常难。是的，它很难，但也不难。为什么这么说？很难，在于人有肉身，必须为这肉身提供衣食住行，因此也有了各种欲望，欲望会带来各种掩盖真相的偏见，而且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欲望的力量都比智慧更加强大；不难，在于佛教——乃至各种宗教——都已提供了解决这一问题的许多方法，修习禅瑜伽就是其中之一，而且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甚至可以算是最好的一种。当然，它是一种心灵瑜伽，不是武侠小说里的那些神乎其神的功夫，它分为“教”和“证”两方面，意思是说，它有教理，也提供了行之有效的方法，如果你严格按照它的方法勤勉训练，并结合对教理的不断解读与感受，以及对自心的深入关注，必然能很快契入禅。这里面的方法包括许多种，有渐修，有顿悟。

《光明大手印：实修顿入》涵括了顿悟和渐修，它分为六品，各有侧重，计有明心性品、悟心性品、观心性品及、修心性品、印心性品、契心性品。这六大部分，几乎包括了心性修炼的所有法门。可以这样说，佛教的许多法门，都是这六种心性之学的具体修炼实践。。括了顿悟和渐修，经仍是一种推理，推理是带着思维的它们的目的，都是让你明白心性，并且能在整个生命时空中保持这种明白，让它成为呼吸一样自然而然的存在，进而彻底改变你的生命与生活。
　　明白心性之学，才算明白了修行。同样，不明白心性之学，就没有明白修行。所有佛教的修炼，都在“心性”二字上下工夫。禅宗中就有一句话：“达摩西来无一字，全凭心意下功夫。”这个“心意”就是心性的另一种说法。

现在，好多佛教的修炼者，正好在心性方面着力不够。在古代，把为你开示心性——也就是让你明白心性——的那个上师称为“根本上师”。但现在的上师，能为弟子开示心性者并不多。其中，有些上师是因为自己也没有明白心性，所以他不能给别人开示心性。

这样，便会将修炼变成一种技术性的东西，而失去了灵魂性的价值和意义。这是当代许多宗教修炼都会面临的问题。缺乏灵魂价值与意义的修行，很容易会形成另一种偏执。笔者在小说《西夏咒》中记有这样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故事：某个村庄里很多人都在修行，他们中的一些人虽然精进但不明白心性，有个很有智慧的和尚到处宣讲心性之说，他们不懂分辨，只觉得那是一种可怕的论调，会影响自己的道心，便合力把那和尚给处死了。他们的行为无疑违背了人类最基本的道德底线，是一种可怕的罪行，这样的修行人，远比不念佛但行善的人要可怕得多。

所以，还没有明心见性的修行人一定要明白，修炼不是让你形成一种盲目的新习惯，不是让你成为定力绝佳的熟练技工，更不是让你长生不老、返老还童或者晓得飞天遁地，而是经由一种特定的方式，用大善、大爱、大美的理念与经得起推敲、验证的真理改变你的心灵，在日复一日的熏染中，让你的心灵变得博大，人格更趋完善，在这个前提下，才谈得到实现人类的终极梦想——绝对的快乐与自由。这才是修行唯一的目的。

——选自《光明大手印：实修顿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