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scription:一个人如果能认真地读完《野狐岭》,他就已经完成了另一种阅读意义上的探索。
雪漠的写作与修行
雪漠 原名陈开红,1963年生于甘肃凉州。中国一级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甘肃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东莞文联委员、东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
《野狐岭》 雪漠 著 人民文学出版社 2014年7月版
前天立秋了。立秋之前,雪漠的第七部长篇小说《野狐岭》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
在这部小说中,雪漠写道:“一立秋,驼场就骤然忙了起来。你知道,春天骆驼回来叫放场,秋天骆驼出门叫起场。起场是大事,驼户养骆驼,就是为了起场的。只有起了场,人家才给你驮运费。不起场,你喝风呀?”我们隐约读懂,起场就相当于现在网购中快递公司发货了,只不过,驼队运输更像是一场“慢递”,全靠骆驼的脚力。中途还会遇上黑风暴、土匪打劫等天灾人祸。《野狐岭》写的就是两百年前蒙汉两支驼队在野狐岭神秘失踪的事。
驼队失踪,途中究竟遭遇了什么?多年后,“我”在一个冬天带着两驼一犬深入野狐岭,试图解开这一谜团。“我”用的方式不是学者的证据法,而是用一种“特殊的仪式”招来逝去的魂魄,让它们一一登场,现身说法。杀手、齐飞卿、马在波、大嘴哥、木鱼妹,这些当年的亲历者或见证者,以鬼魂的身份轮番述说自己知道的故事。这样的灵魂叙事,注定《野狐岭》是一部“鬼话连篇”的小说。
雪漠也直言《野狐岭》是一群糊涂鬼的呓语。但他又说,“其中关于木鱼歌、凉州贤孝,关于驼队、驼场、驼道、驼把式等许许多多消失或正在消失的农业文明的一些东西,小说中的描写又有着风俗画或写生的意义。”可见,雪漠真正试图为其招魂的,是一些已经逝去或行将逝去的事物。
在小说之外的一些文字中,雪漠表述自己时不用第一人称“我”,而是用“雪漠”,他将自己对象化了。可以这样理解,写作和修行都是作家跟自我对话的途径。写作在于察觉“本我”,而修行在于抵近“超我”。读者不难发现,《野狐岭》中出现了多个第一人称“我”。其中招魂的“我”,读者可能会习惯性地认为是作家本人,当然不全是,但也定然有雪漠的影子。
雪漠生在河西,居于岭南,中间相隔三千公里。见过雪漠的人都惊异其相貌:长发虬髯,隆眉深目,眉心一粒朱砂痣。有人说:“看胡子,雪漠像个魔王,再看眉间的痣,他又像个佛陀。”雪漠听了哈哈一笑:“雪漠非魔也非佛,不过是个疯老汉。”春夏一件红衬衫,秋冬一件红夹克,这是雪漠的标配,鲜有变更。
生活中,雪漠还是一个笃定的修行者。走近他的人写过,雪漠每天凌晨五点起床,禅修,写作。他还要求儿子跟他一同早起,并用短信汇报。即使同处一室,明明看到儿子按时起床了,若没有短信报到,视为无效,扣款十元。或许因为生活中过于恪则守己了,文字中他需要天马行空的不羁。在雪漠那里,写作和修行就像太极图中互抱的阴阳鱼那样,合二而一。
随着年岁渐进,雪漠承认自己越来越散淡了。“或禅修,或读书,或写作,看看星星,望望月亮,沐浴清风,聆听雨意,耳闻鸟鸣,眼观翠色,就显得逍遥了。”他称之为“享受雪漠”。
●雪漠:《野狐岭》在艺术上是一次真正的创新和探索
◎晨报:《野狐岭》出版了,雷达老师说“雪漠又回来了”。请谈谈回归的需要和意义。
●雪漠:这次回归大漠,其实是艺术上、思想上、生活上的另外一种升华。禅宗有一个很好的公案,开悟之前,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开悟之时,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开悟之后,见山又是山,见水又是水。艺术也是这样。我在艺术上的升华,从最初的“大漠三部曲” (《大漠祭》、《猎原》、《白虎关》),到“灵魂三部曲”(《西夏咒》、《西夏的苍狼》、《无死的金刚心》),再回归大漠,完成《野狐岭》,就完成了一种螺旋式的上升和超越。
在创作《野狐岭》时,我就对“大漠三部曲”和“灵魂三部曲”进行了融合后的升华。这是我的另一次超越。在这个过程中,我将“灵魂三部曲”对艺术形式的追求、对艺术创新的探索,和“大漠三部曲”扎实的、对日常生活的描写,结合到一起,让小说既有扎实的描写,又有艺术形式的大胆创新。《野狐岭》就是这样的产物。虽然有人也许觉得,它没有《大漠祭》那么好看,但是从艺术的角度看,它是一次真正的创新和探索。所以,《野狐岭》的出现,不但对雪漠是一种挑战,对读者是一种挑战,对批评家也是一种挑战吧。在解读《野狐岭》的过程中,批评家的话语之中,或许也会出现一种新东西。从艺术上来说,《野狐岭》有明显的探索。
◎晨报:“挑战读者的阅读能力”仅仅是一种宣传,还是你刻意的追求和升华?
●雪漠:挑战读者的阅读能力,也不仅仅是一种宣传。在这部小说中,我确实在追求一种阅读的难度,但我不是为了故弄玄虚,而是在追求一种精神意义上的难度。所以,在《野狐岭》中,不是作家在讲一个或几个故事,而是很多种声音在对话、在交织、在撞击。它是一个剧场,每一个灵魂都在上演着自己,都在展示着不同的自己,展示着自己一些不可告人的东西。所以,《野狐岭》其实有很多话题,其中一个重要的话题,就是对阅读能力的一种挑战。
现在,人们的阅读力已经越来越萎缩了,很多人不能进行深度阅读。但《野狐岭》需要深度阅读。一个人如果能认真地读完《野狐岭》,他就已经完成了另一种阅读意义上的探索。作家需要写作意义上的探索,读者也需要阅读意义上的探索,这种探索,是为了让自己的灵魂和心灵,拥有另外的一种可能性。所以,这部书是对人类智力的某种挑战。
◎晨报:“大漠三部曲”完成于武威,《野狐岭》写在东莞,千里之隔的跨地域写作,是否更具审视乃至自我反省的冷静?
●雪漠:这是对的。《野狐岭》中的确有这样一种自我反省的冷静。此外,写《野狐岭》的时候,我其实也有一种非常快乐的东西。只是,在快乐之外,我会多了一双眼睛——一双关注世界的眼睛。这双眼睛,代表了我对可读性的思考。所以,在《野狐岭》中,我对过去那种酣畅淋漓的东西,进行了一些有意的节制。其中,既注重探索性、文化性、生活性,又注重可读性。当然,探索性在一定意义上损伤了可读性,但总地来说,《野狐岭》强调对可读性的反省,还是非常明显的。这代表了我进入东部世界之后,对西部大地的一种反省,也代表了我走向当代之后,对自己某种创作姿态的一种反省,以及对生活、对文化的一种反省。
◎晨报:请谈谈你今后的写作和追求。
●雪漠:今后,我的写作可能会更加自由,既要进行艺术上的探索,也要进一步进行生活上的挖掘。从去年开始,我又对西部进行了深度考察。当时,我在草原上住了半年,回到岭南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胡子都白了。胡子虽然白了,但我在五十岁的今天,精力仍然很充沛,还能多跑几年,所以,我会趁着这段时间,尽可能地深入挖掘生活,对艺术上的探索也会越加地深入。这两种追求的结合,可能就是从《野狐岭》开始的吧。所以,今后,我可能会贡献出另一个雪漠。
本报记者 张海龙
转载:http://www.lzcbnews.com/html/2014-08/09/content_283322.htm 《兰州晨报》 2014年8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