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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的死于漫不经心​

2014-06-27 07:23 From: www.xuemo.com Author: Ruxue Media Browse: 48186746 Times
Description:我认为由于作家的漫不经心,大大地影响了短篇小说创作应该取得的艺术成就,真算得上更多的死于漫不经心。​​

更多的死于漫不经心

/周立民

去年门罗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我想,蒋一谈一定有扬眉吐气之感。这话虽有点穿越,却并非不着调——在很多人眼里,短篇小说只是初学写作者练手的工具,或者是大作家写累了的课余闲笔,反正把它当作前菜、甜点都可以,当主菜就有人撇嘴笑你寒碜了。伟大如鲁迅者,就因为没有写出长篇来,都被朔爷(王朔)低看好几眼。在文学界,提到“力作”、“杰作”的时候,也几乎都与短篇小说沾不上边儿。不管你怎么说长篇太多啦没人看哪,但作家可不听你哄,照旧埋头经营自己的长篇伟业。

也不是没有人写短篇小说,或者从一而终一辈子都在写短篇就占领了写作伦理的制高点,仅从数量上统计,短篇小说创作量肯定远远大于长篇,大概没有完全不写短篇的小说家,问题是人人都可能在写的这一小说形式,却在很多人心中最多捞个“小三”的地位,这很不正常,也难怪作家对它三心二意、漫不经心,很多时候,我觉得短篇小说似乎就是作家送给读者、编辑和刊物的小礼物,随便拣点什么东西包一包,完全属于礼节性行为。这倒无伤大雅,反而一心写短篇的人会被视为才拙……由此,我想到一直未写长篇的蒋一谈该有多少辛酸泪和多么强大的内心,才得以抵抗文坛的这些潜规则啊。

现在好了,门罗得奖了,评奖委员会给她的赞语是“当代短篇小说大师”,原来“小三”也有上位之日,真不知惊醒多少人的长篇大梦。八十岁的老太太却也不忘吐槽:“我觉得,我得奖对于短篇小说来说意义非凡。我希望人们能意识到短篇小说是重要的艺术形式,不是随意写写,直到你有素材去写一部长篇。让短篇小说还原它本来的地位。”不难体味,老太太在黄袍加身之前,内心早已伤痕累累。

有些比较和争论是没有意义的,一个作家爱写长篇还是短篇完全是个人的自然选择,所以,我在这里并非要替短篇小说或写短篇的人去争一时之长,我只是想画蛇添足地申辩一句,那就是门罗说的:“让短篇小说还原它本来的地位。”“本来的地位”又是什么?就是门罗前面说的:“短篇小说是重要的艺术形式。”话似乎也可以这么讲,如果你觉得只有长篇小说可以满足你的艺术野心的话,你尽可去大展宏图,但也不要瞧不上短篇小说,它不是鸡肋,相反,它还是测试着你对艺术的虔敬之心和纯洁之情的试纸。

“高大上”的膜拜,自古而然,人一“聪明”就忘了“高大上”的孪生兄弟是“傻”“呆”“笨”。真正的大师,往往不是无所不能的人,而是知道将契合自己的艺术形式发挥到极致的人。他有所为,也有所不为。汪曾祺就说过:“我只写短篇小说,因为我只会写短篇小说。或者说,我只熟悉这样一种对生活的思维方式。我没有写过长篇,因为我不知道长篇小说为何物。长篇小说当然不是篇幅很长的小说……有人说,我的某些小说,比如《大淖记事》稍为抻一抻就是一个中篇。我很奇怪:为什么要抻一抻呢?抻一抻,就会失去原来的完整,原来的匀称,就不是原来那个东西了。”(《〈汪曾祺自选集〉自序》)老爷子不仅不曾英雄气短,而且说得很自负,这是对短篇小说艺术的一种自信。

所以,我总在提醒不屈不挠炮制长篇小说的作家,可否认真地想一想:或许短篇小说更适合你,而且它照样可以成就你的名山事业。艺术价值的判断可不是数钞票,越多越好,它更看重内在的品质,四两拨千斤,一篇胜过“穷极一生”的一堆,不是什么特别的事儿。篇幅短,气不短,内涵不薄,这样的例子请一个文学史教授来,能给你讲上三天两夜。

巴别尔的《骑兵军》,长的不过五六千字,短的不满一页纸,其中的杰作《我的第一只鹅》也就两三千字。舍伍德·安德森的《小城畸人》、卡佛的《当我们谈论爱情我们在谈什么》、奈保尔的《米格尔街》、乔伊斯的《都柏林人》,还有博尔赫斯、卡夫卡、鲁迅、沈从文……这些作家或者专攻短篇创作,或者长短皆宜,不管怎么样,这些作品哪一个不是百部不换,这些作家哪一位不是百身莫赎?我相信没有人会愚蠢地说没有长篇就撑不起文学的天空吧?

我欣喜地看到,近年来我们翻译国外的优秀短篇小说集越来越多了,如“短经典”系列已蔚为大观;扶植原创的出版眼光也不只是盯在长篇上了,如上海文艺出版社的“新势力”丛书,便虎虎有生气。但是,所有这一切,与短篇小说应当享有的艺术地位还很不相称,特别是经营短篇小说的作家,散兵游勇多,三心二意者众,短篇小说总是那个“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等到哪一天进了城荣了身,大家爱的都是“艾丽丝”,那一心一意地眷顾她的,只有孤独的刘庆邦、蒋一谈之人了。

再重复一遍,我不是强调为短篇小说守节,但我看重善待这门艺术、把短篇小说当艺术经营的作家。从这个标准看当下短篇小说创作,我认为由于作家的漫不经心,大大地影响了短篇小说创作应该取得的艺术成就,真算得上更多的死于漫不经心。

具体表现至少有三:一是拿豆包不当干粮,漫不经心的心态,造成充斥刊物的都是散漫、疲沓、缺乏艺术张力的文字。汪曾祺当年谈短篇小说结构时是说过“随便”两字,但别忘了,他后面还有一句:苦心经营的随便。扪心自问:我们究竟有多少苦心经营的短篇小说呢?二是文比纸薄,既缺乏深度又没有厚度。清汤寡水,淡而无味,短篇小说的蕴藉、灵动、余韵都看不到,篇短气也短,这种平庸的作品遍地是。三是缺乏风格和文体上的追求,这当然是漫不经心的直接恶果,也是败坏了这门艺术的最大毒素。帕乌斯托夫斯基评价巴别尔小说时说:“巴别尔是作为一个胜利者和革新者,作为一个一级大师出现在文学中的。”“巴别尔的语言以不同凡响的新颖紧凑使人震惊,或者更确切地说,使人入迷。这个人带着我们没有的那种新颖,观察并倾听这个世界。”(《巴别尔其人》)我特别注意到“革新者”和“新颖”这样的词,一个真正优秀的作家无不是新形式、问题和风格的塑造大师,他不会去复述一个腐烂的故事,发泄一段发霉的情绪,也不会满足于塑造一个人物,哪怕是在篇幅有限的短篇小说中,他也不容这门艺术被亵渎。

其实,苦心经营短篇小说艺术的人才是真正的野心家,他想在方寸之间微雕世界,我钦佩这样的雄心,也默默地祝愿蒋一谈这样的作家红旗能够扛得更久些。从这个意义讲,门罗得奖了,蒋一谈的又一个短篇小说集《透明》来了。很好,很好。这两件事都是值得庆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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