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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入云海

2014-06-20 07:30 From: www.xuemo.com Author: Ruxue Media Browse: 48292911 Times
Description:一片秋天的枯叶,大巴在苍茫的云海中飘落。转眼间,随着一阵剧烈的爆炸声,一团烟火从谷底缓缓升起。

 

飞入云海

\吴树民

邹菊丹像一只蝴蝶似的在超市飞来飞去,一会儿进时装部,对着男朋友李方撒娇:“我就要那套粉红的嘛,鲜靓、青春。”李方忙让服务小姐取下粉红的。菊丹试了一下,又指着另一套对李方腻歪:“这湖蓝的也挺好,神秘、庄重,还耐脏!”李方会心地一笑:“干脆两套都买上吧!人生一次的大事嘛……”路过书店,菊丹又选购了七八种文摘杂志。李方问:“你还爱看这些?”菊丹莞尔一笑说:“世事沧桑,人生无常。多看点,既开阔眼界,又增长知识哟!”

李方看着菊丹白嫩嫩的皮肤,水灵灵的眼睛,魔鬼似的身材,浅米色的吊带背心,淡青蓝的牛仔短裤,镶银钉的黑宽腰带,足尖扎着小蝴蝶的棕色高跟凉鞋,像一株春柳在自己的眼前摇曳,和平日身着的工作服相比,惊若天人,不由意醉情迷,悄悄地在菊丹耳边说:“哪位女子都没有你这么性感……”菊丹用胳膊肘轻轻地碰了一下李方,娇嗔地说:“贫嘴。坏……”心里却是甜滋滋的。俩人的结婚证已经领了,新房也装修布置停当,床上用品已经配齐,单等一周后“桂子飘香月儿圆”的那一天了,想到洞房花烛夜,不觉粉脸飞红,无限甜蜜……

有个闲逛的小伙子多看了菊丹两眼,菊丹眼一瞪说:“看什么看?再看小心眼珠子掉下来!”李方忙把菊丹拉走,边走边小声说:“你这冲冲脾气该改一改了。听说昨天中午用餐,你拿菜汤泼了你们车队副队长一脸,为什么呀?”菊丹生气地说:“那小子不是东西……”李方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菊丹说:“这小子平日就最爱占女司机的便宜,拧这个屁股一把,摸那个脸蛋两下。中午吃饭,这小子趁机又将咸猪手伸上我的乳房,我能客气吗?”李方说:“听说那小子被你烫得哇哇叫?”菊丹格格笑了:“那小子叫着说:‘我和你开个玩笑嘛,你咋这样……’我也大声回答:‘我想喂你菜汤,没想喂错了地方!’惹得大家一片哄笑!”

俩人说说笑笑,刚交过款,菊丹发现有只手塞进前边一位姑娘斜背的挎包,把手中的东西朝李方怀中一塞,大喊:“有小偷……”还未等姑娘醒悟过来,那只手已经飞快地把钱包夹走。菊丹一边喊“抓小偷,抓小偷……”,一边拔腿就追。小偷闻声,扭过头一看,恶狠狠地挖了菊丹一眼,把钱包扔在地上,急奔两步,跨上门前同伙的摩托,飞驰而去。菊丹气愤地质问摩托旁聊天的几个小伙子:“哎,都是七尺高的汉子,咋就不知道把小偷挡一下?也不知道把小偷追一追?”小伙子们七嘴八舌地说:“而今谁敢挡小偷?你没看传媒报道,把小偷绊伤了,小偷告状,法院还要判阻挡的人给小偷赔钱!”“追小偷?小偷碰了车怎么办?小偷跳了河怎么办?小偷跳了楼怎么办?中央台就报道过追的人还得给小偷赔偿啊!”“现在的小偷是法院人的爷爷!咱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嘛……”“如今光讲小偷的人权,被偷者的人权谁来保障?”菊丹听着听着愣了,突然,那小偷的模样又重新浮现眼前:下着的裤子裤缝笔直,上穿着时尚的T恤中间印着一个半裸的搔首弄姿的女人,皮肤白皙,如果不是额头上有一处明显的刀疤,谁都可能认为这不过是一个愤青而已,很难把这个小伙子与小偷联系在一起。

李方看着有点发愣的菊丹,打趣说:“我看你就是一个标准的新世纪女性!”菊丹回过神问:“新世纪女性是啥标准?”李方嬉皮笑脸地说:“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写得了代码,查得出异常,杀得了木马,翻得了围墙,开得起好车,买得起新房,斗得过二奶,打得过流氓……”李方还未说完,被菊丹拧着耳朵说:“让你再瞎掰胡咧咧……”少顷,菊丹略有所思地说:“看来,我得抽空学点跆拳道或者擒拿格斗,要不,一个人碰上坏蛋,是会吃亏的!”

菊丹边走边扭着头和李方甜蜜蜜地啦话,没注意和一个人碰在一起。那人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菊丹连忙扶住人家,天哪,一只袖管竟是空的,忙不迭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那人望了菊丹和李方一眼,淡淡一笑说:“没关系。”自顾自地走了。菊丹望着那个已经远去的中年人,对李方吐了一下舌头:“要是把人家碰倒,可就麻烦了!”李方说:“那人,绝不是胡搅蛮缠的主儿。”菊丹点点头:“那倒是!”

菊丹正准备拉开李方开的出租车门,突然看见旁边医药超市走出一个腿一瘸一瘸的农村老太太,急忙迎了上去,搀起老人,轻声细气地问:“刘老婶,又来买药了?”刘老婶满脸笑容:“小邹师傅,这几天咋没见你跑车路过我那山梁梁呢?”刘老婶是邹菊丹跑长途认识的,刘老婶体弱多病,常让菊丹捎药。菊丹有点羞赧地小声说:“这几天我请假筹办婚礼……”刘老婶说:“这是大喜事呀!我过几天来,给你抓几只柴鸡,再拿一篮子柴鸡蛋……”菊丹连连摆手:“不要,不要!现在买啥都方便。”刘老婶有点嗔怪地说:“知道你啥都不缺,可这是老婶的一片心意呀!”菊丹说:“到我家坐坐,喝口水吧?”刘老婶说:“不啦,我还要赶下午两点的车回去呢!”

菊丹和李方回到新房,喝口水,擦把脸,把新买的床上用品在席梦思床上铺好,俩人仰面朝上,伸展四肢歇息。菊丹一侧身,枕在李丹的胳膊上,把头埋在李方怀里,柔情万种地问:“举办喜宴的饭店联系好了吗?” 李方侧过身,紧紧地抱住菊丹,美美地亲了两口,俏皮地答:“新娘子,这你就放七十二条心吧!咱那些‘哥们’‘姐们’啥心都操到了,就剩下最后一项订婚车了……”菊丹笑眯眯地问:“你想订啥婚车?”李方鸡啄米似地吻着菊丹说:“人生就这么一次,当然是加长林肯!”菊丹轻轻地摇摇头说:“我看咱不要那么奢华,就用咱们的出租吧!其他的租用咱们公司的大巴,显示显示咱们司机的风采。装饰漂亮一点就行了!”李方不解地问:“省钱干啥呀?”菊丹瞪着漂亮的大眼睛回答:“傻样!咱们得给山区希望小学捐点款呀?”

阳光从窗外射进,空调在丝丝轻响,新房里既温馨又凉爽。俩人越亲越热,越抱越紧,不觉心跳加速,浑身热血沸腾……李方不由自主地伸手伸向菊丹的文胸……菊丹气喘嘘嘘地轻声说:“咱们还是把珍贵的第一次,留给新婚之夜吧……”李方疯狂地吻着菊丹,涎着脸说:“我,我实在忍不住了……”菊丹像哄小弟弟一样安抚李方:“小淘气!你不是说,最好的东西,就应该留在最后嘛!”

俩人正在互相说服对方,菊丹的手机突然响了,是车队杨队长打来的,下午两点开往石狮镇班车的梁师傅突然拉肚子,请菊丹临时救救急。菊丹和李方你看我我看你,半晌不知该说什么好。还是李方反应快,接过手机说:“杨队长,菊丹已经休假了嘛。正和我筹办婚礼,走不开啊!”“李方兄弟,实在是对不起,我知道不该打搅你俩,可这不是法儿他妈死了,没法儿了嘛!我得替另一个师傅。要么这趟车就得停,可是票已经卖出去了……我这儿给你作揖,求求你了。明日格,我给菊丹多增加两天假!”杨队长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菊丹只好顾全大局,她接过手机说:“杨队长,我准时到!”“好,好!谢谢,谢谢!”虽然隔着过电话,菊丹似乎能看到杨队长汗流满面的急切样子。

看看时间差不多,菊丹换了一身雪白的男装,胸前别着她的司乘人员编号44,又换了一双平底鞋,拿了条雪青色的毛巾搭在肩上,对着镜子端详。李方笑着说:“看镜子干嘛!我不就是你最好的镜子?”说着用双手搬过菊丹的身子,眯缝着眼睛说:“老天爷呐,嫦娥下凡了……”抱住菊丹,连连转了几大圈儿。菊丹一阵腾云驾雾的感觉,格格地笑着说:“哎呀,快放下。把我抡散活了!”李方松开菊丹,顺口在菊丹的脸蛋上美美亲了两口。

菊丹挣脱李方的爱抚,故作嗔怪地说:“时间不早了,我必须正点到达呀!”就在菊丹快要走出门口的时候,李方喊道:“等等!”菊丹眨巴眨巴眼睛,不解地问:“新郎官,还有什么要叮嘱我呀?”李方憨厚地笑笑说:“你一去来回300多公里,最快也得四五个小时,我不能让新娘子饿肚子啊!”说着,飞快地把一个塑料袋递给菊丹。菊丹朝塑料袋里扫了一眼,见是自己平日最爱吃的核桃酥和最爱喝的营养快线,妩媚地一笑:“呵,还是自己的新郎官最疼自己哟!”迎上去,赏给李方一个长长的热吻,转身,像一只鸣唱的小鸟扑棱棱地飞走了。

菊丹到汽车站,离开车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她熟练地检查了一下车况,打着火试了试发动机运转状态,一切正常,然后熄火,下车,等待客人上车。

“菊丹师傅,你不是休假吗?咋又出车?”菊丹忙迎上去笑着说:“刘老婶要回家,那就得我送呀!”刘老婶摇摇头问:“啊,是替别人吧?”菊丹低头小声回答:“是。梁师傅突然病了!”刘老婶点点头:“我就说嘛,你们领导咋那样不通人情!”菊丹搀扶刘老婶上车,翻腕看看时间,就剩两分钟了,忽然,看见追小偷被她差点碰倒的穿褪色军装的中年人跑了过来,忙喊:“别急,别急。赶得上!”中年人跑到车门口,喘了口气,擦了一把头上的淋淋汗水:“我要是错过这趟车,就得耽误一整天呐!”菊丹笑了笑,要搀扶他上车。中年人拧了一下身子,淡淡一笑说:“用不着,我还没到那个岁数!”

上来的一个年轻女人,钮扣快掉了。菊丹打开自备的针线包,飞针走线,几下就给订得结结实实。有一个小伙子,刚上车,就喊头晕。菊丹忙拿出自备的药包,取出一块橡皮膏,让小伙子贴在肚脐眼上,顺手又递给两片止晕药。

菊丹见开车的时间到了,车上的途中售票员还没有踪影。菊丹连忙打手机联系,可是车队的答复让人无奈,售票员的儿子放学过马路,被疯狂的拉土车碰得骨折住院了。菊丹在心里叹了口气:“唉,今天只能唱独角戏了!”

大巴正点从车站开出。车外烈日似火,车内热如蒸笼,菊丹按规定开启空调,不大功夫,丝丝的冷气就让车内变得凉爽起来。菊丹一边关注着路况,一边在心里哼起了李宇春演唱的歌曲“当我开始偷偷地想你”……一个多小时,大巴就跑了八十多公里。进入山区,公路九曲十八弯,菊丹全神贯注地死盯着前方,车速明显慢了下来。车过翟凹垴,下去了四个乘客,又上来了四个。菊丹扫了这四个人一眼,觉得一个特别眼熟,T恤上半裸的搔首弄姿的女人,额头上明显的刀疤……啊,是他!是在超市门前偷女士钱夹被她追赶的那个家伙!菊丹心头一震,不由提高了警惕。菊丹悄悄打开了手机,可惜,这儿没有信号!

刀疤买票的时候,似乎也认出了上午坏他好事的菊丹,他的眼中放射出阴鸷而又刻毒的寒光,菊丹不由打了个冷战。她环顾车厢,四十多个座位几乎坐得满满当当,除了刘老婶和穿褪色军装的残疾人,都是身强力壮的男男女女,一时间,她又觉得胆壮了许多。通过后视镜,她看那四人的目光在车里扫来扫去,就大声说:“刚上来的旅客请找座位坐下,以防突然刹车摔倒。”她看那四人不理,就例行职责似地大声说:“各位旅客,长途行车容易瞌睡,请注意保管好自己的物品!”声音之大,不仅让乘客惊讶,就连那四个人也为之一震。通过后视镜,她发现那四个人的目光,一个比一个凶狠。特别是那个刀疤,仿佛是一头张着血盆大口要撕咬人的野兽,随时会扑过来一样狂躁不安。菊丹无所畏惧,四十对四,就是动起手来,这四个家伙也绝对是小菜一碟。

山越来越高,路越来越险,这一带人烟稀少,情况复杂。菊丹的神经不由得越绷越紧。突然,那四个人从后排开始动手了:“快,把你们的钱包拿出来,把你们的戒子、耳环卸下来!”后面那位中年妇女慢了一点,刀疤从那中年妇女的耳朵上一扯,那中年妇女痛得大叫一声,一股鲜血从耳垂流了下来。令菊丹奇怪的是,坐在中年妇女旁边的两个五大三粗的小伙子,不仅一言不发,还乖乖地把自己的钱包拿出来,递给刀疤!哎呀,现在的人怎么回事啊?

通过后视镜,菊丹看那四个人都站在过道里,两个人手中拿着明光闪闪的匕首,两个人挨着个儿收取钱财,不由怒从心起,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猖狂抢劫,真是狗胆包天,目无王法!她想让满车的男男女女惊醒、奋起,脚下猛踩刹车,谁知事与愿违,别说四个歹徒,就是车上不少乘客也都吵吵嚷嚷:“看看看,头上碰了个大包!”“操蛋!你会不会开车?”“今天真倒霉,你开的是啥车啊?”只有刘老婶和穿褪色军装的残疾人劝慰大家:“司机是一片好心呐!”“司机为了啥?还不是为大伙儿!”那四个歹徒中两个被摔倒,其中一个就是刀疤。刀疤脸上的颜色青红,肌肉扭曲,面目狰狞地指着菊丹吼道:“我看你狗日的活得不耐烦了!上午的账还没给你算,这会儿你又无事生非了!”扑过来抡圆胳膊,对着菊丹就是狠狠两耳光。菊丹只觉头上嗡嗡作响,眼前火星乱冒,又下意识地猛一踩刹车,车停在了长满半人高玉米的路畔。刘老婶霍地一下站起来,指着刀疤说:“你横啥?你以为你做的这是人事?”穿军装的残疾人挥舞着仅有的一只手严肃地说:“你们已经触犯了法律,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刀疤三步并两走到刘老婶面前,伸手就打了两个耳光,恶狠狠地骂道:“你个老不死的,有你批干的啥啊?”一缕鲜血顺着刘老婶的嘴角流了下来。歹徒中那个瘦驴脸走到残疾人面前,当胸就是两锤,打得残疾人几乎摔倒。瘦驴脸冷笑两声:“现在谁还说法律?就是你们这号笨蛋!法律对我们这伙人和那些有权有势的,就是个屁!”

菊丹眼睁睁看着四个歹徒把车中所有人的财物洗劫一空,以为歹徒就会下车逃窜了。然而事出意外,刀疤和瘦驴脸怪笑着走到菊丹跟前,刀疤用手托起菊丹的下巴,色迷迷地笑着,对瘦驴脸和另外两个歹徒说:“你们看这个小妞的盘子靓不靓?像不像白雪公主?大家要不要过过瘾?”菊丹毫不迟疑,挥手把刀疤的手打到了一边。刀疤不气不恼,依然色迷迷地笑着:“我就爱这种既性感又有点小脾气的!”瘦驴脸应和着说:“对,对。这种雏儿玩起来有味……”说着,俩人就拉起菊丹的胳膊往外拖,菊丹紧抱方向盘,大喊救命。刘老婶扑上前去,撕抓刀疤:“你们也有姐妹、也有媳妇。不能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啊……”被刀疤挥拳打掉了一颗门牙,血像一股小溪从嘴里流淌出来。残疾人用一只胳膊拉扯瘦驴脸:“你们这样丧心病狂,只能是罪上加罪!”瘦驴脸挥起匕首,一下扎到了残疾人的胳膊上,殷红的鲜血霎时沁湿了半截衣袖。可是,除了那个晕车的小伙子面露不满和那个缝过纽扣的女人眼流悲戚之色外,绝大多数乘客像木偶似地一言不发,好像眼前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罪恶和他们毫不相干!

满面泪痕的菊丹被四个歹徒拉下车的时候,回头绝望地看了车上的乘客一眼,无可奈何地被四个歹徒拉进了路畔的一眼望不到头的玉米地……

不一会儿,玉米地里传出菊丹凄惨、痛苦而又撕心裂肺的叫声……

车里很静,静得像地狱一样阴森恐怖。刘老婶捂着鲜血淋淋的嘴巴,老泪纵横。残疾人撕下自己的衣襟,自己给自己缠裹被扎上的胳膊,热泪涔涔。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四个歹徒架着菊丹回到车上。刘老婶一看,惊得紧捂住嘴巴,老天爷呀,菊丹洁白的衣裤上,沾满了道道血污……刘老婶在心里咬牙切齿地骂道:“这些该遭天打五雷轰的畜牲……”残疾人看得两眼发直,在心里无声地诅咒:“这些乌龟王八蛋,难道就不是娘生父母养的?多好的一个姑娘,宁叫这些人渣糟蹋了……”菊丹失魂落魄地坐在驾驶员座位上,浑身不停地战栗,泪水像两条流淌的小溪……

刀疤和瘦驴脸正和另外两个歹徒调笑:“咋个样?你俩癞蛤蟆没想到吃上天鹅肉了吧?”“今天这苞儿开的过瘾不过瘾?如今你上哪儿还能找到这样的原装货?”好半天,看菊丹抽泣着不开车,刀疤不耐烦地催促:“行啦,行啦!不就是让你早几天入了洞房吗,哭球个啥?开车,开车!哥儿们还有急事要办哩!”那些看到菊丹受侮辱时屁都不敢放一个的木偶们,这会儿全都复活气壮如牛了:“你看,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快开吧!”“我家里还等我回去相亲里,别再磨磨蹭蹭了……”

菊丹擦了一把眼泪,回头望了一眼满车的男男女女。刘老婶发现,菊丹的眼神看车上人好像是看一群长着两条腿的猪狗,不由在心里打了几个寒战。残疾人也觉得菊丹的眼神像两把利刃,充满了仇恨和蔑视,心里瞬间滚过一阵惊雷!

菊丹在下意识地踩离合器,电打火,踩油门……大巴在轰隆隆沉闷的马达声中又慢慢地启动了。菊丹看似平静,心内却电闪雷鸣,她回顾自己成年之后,特别是走上工作单位,忠于职守,爱岗敬业,清清白白做人,勤勤恳恳干事,对待乘自己大巴的客人,年长者,视同父母前辈;同龄者,看作兄弟姐妹;能帮则帮,能扶则扶,急乘客之所急,供乘客之所需,任何人有难,她都没有袖手旁观或看水涨河塌。今天,面对四个歹徒,这些人咋就如同一群冷血动物呢?车上的乘客有一大半是精壮男人,二十多个对四个,不会吃亏啊!这些男人还是男人吗?还是人吗?面对她这么一个弱女子遭受蹂躏时的呼救和求助,除了刘老婶和那个残疾人,满车的男男女女都视而不见,置若罔闻,而在她痛苦万分的时候,这些丧尽天良的,也和那四个歹徒同样逼迫自己,在自己的伤口上撒盐。这些人的良知良心难道都被狗吃了?这些人,不,这些白披了一张张人皮的猪狗,和那四个歹徒一样可恶、可憎、可恨。你们也有妻女,你们也有姐妹,当她们和我受到同样侵害的时候,你们也会像对我这样对待她们?那么,你们活在尘世上除了糟蹋粮食还有啥用?咱们这个国家和民族要你们这些浑蛋还有啥用?如果国家和民族尽是这种东西,那岂不成了世界上的劣等民族?那还有什么未来和希望呢……突然,菊丹忆起最近看到的东北抗联第一路军司令杨靖宇将军当年惨烈殉国的真实经过,不是日寇追踪、逮捕并将他残杀的。残杀他的是那些没有脊梁、没有血性的“这号中国人”,是那些举止猥琐、目光阴冷的“同类同胞”,将他的行踪告密给日本鬼子和伪通化省警察队。杨靖宇被自己的“同类同胞”杀害,还被自己的“同类同胞”残忍地铡下他的头颅……历史和现实有时竟惊人地相似,眼前这群微末、痴呆、愚昧、冷血的男男女女,实际是一种超强的腐蚀剂,吞噬着国家和民族的机体。菊丹觉得,铲除这些腐蚀剂的艰难重任,已经历史地落在了自己的双肩上。这些行尸走肉,这些社会垃圾,应该早早清除!

前边一辆小车迎面驶来,她心不在焉,差点和小车相碰,还是在大家的呼喊声中猛然惊醒,手脚麻利,才没有发生意外。四个歹徒粗野地骂开了:“你个小烂屄,咋个开的车?”“你一天到晚都在弄毬哩?开的这是怂车!”……那些披着人皮的猪狗也在叫唤:“哎,你把车开稳些!”“你看这山高坡陡,可别走神啊!”“可别把这一车人送到万丈深沟里去……”

菊丹在心中一阵冷笑:“呵呵,谢谢你们这些东西给我提醒……”菊丹久跑此路,对这儿的路况了如指掌,前面不远处就是鹰嘴崖,又是一个急转弯,一边是齐塄齐坎的石壁,一边是云海苍茫的深沟,呵呵,那儿,绝对是一个好地方!菊丹的内心倒海翻江:就算把这四个歹徒送进法院,结果呢?往好的预测,至多给他们判几年刑,出来照样张牙舞爪,祸害百姓;往坏处想,那些拿了罪犯钱财的狗屁律师,说不定还会倒打一耙,对四个歹徒作无罪辩护哩!在人面面上,各级领导、大小传媒都让人们相信法律。可是,凭什么让百姓相信咱们的法律?人家美国总统的女儿酗酒,当地警方就可以毫不客气地按照法规将其拘留处理。我们的警方会吗?敢吗?河北那个叫李启铭的小子,开着黑色大众迈腾轿车,在河北大学超市前边,把两个大学女生撞出数米远,把一个撞死,把一个撞成重伤,被愤怒的人群拦住后,竟然口出狂言:“我爸爸是李刚,有本事你们告去!”其父李刚不过是保定市某公安分局副局长!……制定法律的乱抄法,审批法律的不懂法,执行法律的玩弄法……就这,有些喝了几瓶洋墨水、吃了几年西式餐的“专家”还拾人牙慧、群狗吠影地呼吁“废除死刑”。他们口口声声为罪犯争取人权,让给他们到底层来看看,来听听,来体验体验,普通百姓的人权在哪里?对那些行尸走肉,除了道德谴责,毫无制裁办法——干脆,送他们一起去他们该去的地方,好让他们早早托生!

过了鹰嘴崖,离刘老婶家所在的村子近了。就在这时,一个歹徒大喊:“停停,停停。我要撒尿解手!”菊丹似乎没有听见,车速丝毫未减。几个乘客也跟着鼓噪起哄:“停车,停车!”“你难道想把大家憋死?!”

菊丹踩了刹车,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路边。待那伙人解完手,全上车了,菊丹还是没有启动车的意思。刘老婶哽哽咽咽地说:“菊丹,开车吧!”菊丹横眉冷对,一声不吭。四个歹徒和满车男女也接二连三地吼叫起来:“开车,快开车!”菊丹冷冷地说:“要我开车?行!让这多嘴的老婆和那一只胳膊的残废滚下车去!”刘老婶睁大吃惊的眼睛在心中自问自叹:“这女子是不是疯了?”残疾人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别人难于觉察的错愕和惋惜,他嘴巴颤抖了许久,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刘老婶和残疾人不下车,菊丹不启动车,这下四个歹徒和满车男女又鸹噪起来:“下去,下去!”“不要让你两个耽误大家的行程……”万般无奈,刘老婶摇着头尴尬而又难过地看了菊丹一眼,极不情愿地和残疾人先后颤颤巴巴下了车。菊丹始终未看刘老婶和残疾人一眼,只是在心底轻轻地说:“对不起你俩了!”这才慢慢启动大巴前行。

车到鹰嘴崖拐弯处,恰巧迎面开来一辆大巴,从车中飘出的歌声,可知是外出参加夏令营的学生,司机开得有点快,按照正常处置,菊丹只要轻轻一点刹车,稍打方向盘,自己的大巴就会稳稳停在靠岩壁的地方。可是,菊丹没有踩刹车。却猛踩油门,大巴像一头被人逼疯的山羊,冲出路面,在尖利、恐怖的叫喊声中,迎着刺目的阳光,腾空飞去……

像一片秋天的枯叶,大巴在苍茫的云海中飘落。转眼间,随着一阵剧烈的爆炸声,一团烟火从谷底缓缓升起。

第二天,古城的各大传媒以显著的位置报道了这起车祸,但是对车祸的原因完全失语,因为没有一家能够说清。

大巴和满车男男女女烧得已经无法辨认。警察在灰烬中只找到了菊丹佩戴的已经烧得变形的四十四号司乘胸牌。李方把它装进菊丹的骨灰盒,放到俩人新房的结婚照下,双眉紧锁,一言不发,热泪长流,傻了似地一坐就是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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