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scription:给她身上泼的脏水太多了……直到入洞房,寅珍还是一个黄花闺女啊!”
古镇七神——神针
文\吴树民
古镇有一女子,姓寅名珍,自小聪明伶俐,貌美如初春的山花,手巧赛天上的织女。可惜家庭成分太高,她人又心高气傲,不愿学某些高成分的女子,胡乱找个成分好的度过一辈子。三推两拖,过了成亲的最佳时段。好在那些年没有大风大浪,她的日月倒也安然。
寅珍的出道缘于一次偶然事件,一天凌晨,夜黑如墨,大雨如注。寅珍隔壁刘寡妇的宝贝女儿甜甜突然晕厥,刘寡妇抱着脸色青乌的甜甜敲开她家的门,已经淋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刘寡妇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求她:“救救我这苦命的女儿啊!”她满脸惊恐地回答:“嫂子,嫂子,我不是医生呀!”刘寡妇一把抓住她的衣襟哀求:“你是,你是!我见过你拿银针往自己身上扎……”她慌不择言:“万一扎出意外咋办呐?”刘寡妇一愣,随即斩钉截铁地说:“你就把死马当活马医吧!只要你尽了心,我决不会怪你……”寅珍急忙选了印堂、百会、人中、合谷、足三里等8个穴位,快速进针,转眼工夫,小甜甜脸色渐渐变红,有了气息。寅珍又用艾灸罐,轻轻按摩,天明时分,小甜甜终于睁开双眼,叫着妈妈,又恢复了天真烂漫的孩子习性……从那天起,刘寡妇逢人便夸寅珍是仙女下凡,手拿神针,旷世济贫。
自从她会用银针治疗各种病痛,麻烦就不断缠身。“社教”割资本主义尾巴,工作队说她给人扎针必须批判。可是,不光普通社员不答应,连生产大队书记也“阳奉阴违”,原因是有一天晚上正开阶级斗争大会,大队书记因为日夜操劳,半边脸突然肿了起来,片刻成了面包。人常说:牙痛不算病,痛起来可要命。书记呲牙咧嘴,一时连话都讲不清楚。大家求寅珍帮帮书记,寅珍稍稍犹豫,一言不发,就拿出银针在书记腮帮上的地仓穴和手掌上的合谷等穴位扎了下去,转眼之间,书记有了笑容。大家异口同声地称赞:“神,真神。神医,神针啊!”加之寅珍从不收钱,免费治病。镇上被她用针灸治好的不下200人!书记老婆的气管炎,还是她扎了半年治好的。书记私底下说:“如果说这是资本主义尾巴,那这种尾巴,还是越多越好。”为了这句话,工作队说书记立场不坚定,差点把书记一搂到底。
“文革”中,镇上的造反派,查她的社会关系,发现她的亲属临解放却跑到了台湾,怀疑她是留下的潜伏特务,把她那小屋翻了个底儿朝天,无一所获,有人说特务常将东西藏在下身,于是当众把她扒得精光,,没搜查出针尖大个玩意。然而从那以后,姑娘彻底变了。镇上有老婆的、没老婆的,都成天和她打情骂俏。特别是那些扒过她衣服的男人,一想起她那白若凝脂的肌肤、挺如小山的双乳,晚上搂着老婆却喊她的名字……为了她,不少家庭发生吵闹、谩骂、厮打、变故,女人背后都骂她是狐狸精,可是又都不敢上门惹她,大家都穷,有了病,还离不开她呀!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大联合派的一个头头石英,离寅珍只隔两三家,竟翻墙摸到寅珍的床头。寅珍抡起木棍,一边死命狠打,一边竭力呼喊:“石英强奸人哩,石英强奸人哩……”凄厉地喊声惊动了四邻,大家齐心协力撞破了她家的门,一缕缕手电光直射到俩人身上,石英赤身裸体、一丝不挂,寅珍的衣服也被撕成了烂索索。大家把他俩扭送到大联合办公室,请来军代表主持公道。有的人说:“石英真给造反派丢人!”有的人说:“母狗不摇尾,牙狗不跳墙!”石英边穿衣服边说:“她白天说夜里给我提供保皇派的新证据!”有人立即驳斥:“那也不需要你脱掉衣服,还把人家的衣服撕成那样啊!”石英说:“算我阶级立场不坚定,被这个恶毒的女人拉下了水……”有人喊:“毛主席语录中,也没有说对阶级敌人可以强奸啊!”石英说:“我没有弄成事实啊!”寅珍指着裤子上几团浓鼻涕一样的东西说:“请大家看看这是啥……”军代表明察秋毫,当场给石英定了强奸罪……
说来也怪,第二天,石英的唯一的宝贝儿子突然四肢抽搐,跑镇上的医院显然来不及了,石英的老婆不顾羞臊,疯了似地抱着儿子闯进寅珍家,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一边打自己的脸,一边哀求道:“我男人不是人,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我求求你,救救,救救我的儿子吧!”寅珍一言不发,冷若冰霜,慢慢地抽出银针,消过毒,朝小孩子身上的膻(dan)中穴、鸠尾穴、巨阙穴等几个穴位扎下去,一时三刻,小孩儿转危为安。
寅珍给人治病,不论远近,不管亲疏,来了就治,个别路远的还得管吃管住,耽误了田里的活儿,有时竟吃了上顿没下顿。乡亲近邻晚上偷偷给她送点吃喝,她宁肯饿着,吃野菜,咽树皮,也坚决不收。看她脸色蜡黄、皮包骨头,几个大嫂、大姐心痛地问她为啥不收?她低着头说:“我命不好,不能再连累大家,让上头说你们的阶级立场不稳啊!”
寅珍五十五岁那年,县上和镇上一群领导前呼后拥来找寅珍,说要请她担任县政协委员,还责令镇政府帮助寅珍翻新了房屋。周围的群众议论纷纷,寅珍更是一头雾水,脸上也没有一丝笑容。又过了十多天,县上统战部长陪着一位白发苍苍、雪髯飘飘、脸色红润的老者,一起看望寅珍。老者是从台湾来大陆出席两岸针灸学术交流会的,自称是寅珍的亲哥哥,手里还捧着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骨灰盒,说父亲的临终遗愿就是要叶落归根。镇上在山坡找了一块有两株柏树的风水宝地,热热闹闹地了却了老人的心愿。寅珍脸上还是没有一丝笑容。老人临走时,送给寅珍一本书,说这是父亲生前出版的《针灸概论》;同时留下六万美金,说这是父亲留给寅珍的那份遗产。寅珍把书紧紧地抱在怀里,一脸悲戚,却坚决不收美金。还是在大家的再三劝慰下,才勉强收下,脸上还是没有一丝笑容。
寅珍到县上参加政协会议,县妇联主任得知寅珍的遭遇,一天到晚开导寅珍,让寅珍珍惜往后的日月,给寅珍介绍对象。寅珍不好意思逆拂人家的好意,答应和一个平反的右派张辉见见。俩人刚坐到一起,寅珍就开门见山地说:“我是古镇有名的坏女人……”妇联主任连连递眼色,寅珍装作没看见,哗哗啦啦讲了镇上女人对他的议论。张辉微微一笑:“我是咱省上有名的大右派!”也干干脆脆说了自己被划为右派后坐牢十多年的悲惨经历。寅珍说:“你是政治问题,我是作风问题……我那六万美金已经捐给学校了……”张辉打断寅珍的话说:“这我知道!一个视金钱如粪土而又无偿为大家治病的才女,绝不会是一个乱七八糟的人!”
蜜月过后,镇上请张辉给大家讲市场经济的特点。饭桌上,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有人借着酒劲伏在张辉耳边轻轻地说:“你这么有本事的一位教授,咋能找这样一个女人?她不配你呀……”张辉霍地站起来,把酒杯一蹲大声说:“古镇对寅珍不公平!给她身上泼的脏水太多了……直到入洞房,寅珍还是一个黄花闺女啊!”
满席人都像同时遭到电击一样,目瞪口呆……
(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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