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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选自《西夏咒》第二十一章“鸡毛传帖” 第二百四十六页
我看到雪羽儿走出了那个坚硬的大门,她赶着羊群。她的腿仍可以看出跛意。咩咩的羊叫声在风中游弋着。那声音,最能治疗灵魂的伤痕。我不知道雪羽儿是否真有过所谓的痛苦,从她平静或是超然的脸上我看不出什么。她扬着羊鞭,发出水似的声音,使我的心也产生着共鸣。我不知道,我如何才能走近这个女子? 我相信在荒滩上放羊更能沉淀出灵魂的澄明。要是你躺在沙地上,望无云晴空,你就觉得那清明会融化了你,你的心识也会变得像虚空一样。据说,天空瑜伽就是这样凝视天空的。据说,证悟者的心就像无云晴空般浩渺,也像无波无纹的大海。你就任了心,叫漠风吹去你心中的尘渣,叫蓝天洗去你灵魂的俗意。在最热的时候,你还会看到那快乐地游行于沙中的蜥蜴。它们的足滑过沙粒,发出泄洪般的声音。你看到一只羊瞪了瓷白的眼看它们。它们用一种心灵的语言在交流。你也许听到了那内容,但你无法表达出来。你只是含蓄地笑笑,对了,这微笑,更接近它们的本意。 你听到虫子们在欢唱,你听得懂它们的话。它们在歌颂日头爷呢。它们说你给了我生命,给了我光明,我们快乐,我们舞蹈,我们是一群幸福的生灵。 你看到雪羽儿在微风中笑着,你很少看到她笑。她眯着眼,陶醉在虫子的吟唱声中。她也许已忘了好多事情。你很想问,你是否还记得那个叫琼的人。但你想,还是别打搅她吧。她的笑,跟昼里的北斗星一样稀罕呢。 你只有在澄明之境中才能见到雪羽儿,她也总是在澄明之中。你们就澄明着交流。你们的交流无字,你只用你的澄明去品味她的澄明。你觉得她在微笑着,她望着世上万物,但独独不望你。她一手拄着下巴,风吹着她的头发,羊们在她的视野里虚朦着,像放了千年又浸了水的古画。你想,她眼里的一切定然都这样。是的,你说。
你总觉得她就这样定格在王景寨滩上。那星星点点的羊们都是她的道具。雪羽儿就这样走入了你的心灵史。 后来,你观想的奶格玛,便是雪羽儿。你一直在寻找她。你走向一个个人流涌动的所在,却一次次失落着。你想从人海中发现她,这成为你一生最重要的寻觅。你的心中涌动着激情和大乐。那大乐中流出的文字,被一位女子称为“神性”。 那一切,更成为你生命激情的由来。你可以没有人间女子,但不能没有雪羽儿。于是,你的世界空寂无人,四顾湛然,犹如旷野,却总是喷涌着无穷的诗意。 此刻,你很想走近王景寨滩上的雪羽儿,走入她的视野,走入那份澄明。你试着迈开了脚步。你一步快似一步,你仿佛走了一生一世,但你发现,她总是离你那么远。她一直在白云下,跟白云般的羊群在一起。那戈壁上最温柔的风,正跟她说着悄悄话。你似乎听得懂那话,但你知道,也仅仅是“似乎”而已。 你想不出她身边应有的枪支,还有镣铐,还有牢头。你知道,雪羽儿的心中没有它们。你知道,心中没它们时,命里就没它们。你知道一切都是心的显现。 虽然你老想她在那儿受过的各种磨难,但眼前晃动的,仍是澄明之境中的她。你想不出她别的模样,你眼前总是飘动着游荡了千年的白云般的羊群,它们风一样卷向东又卷向西,它们温柔的叫声跟风的呢喃一样,成为你心中抹不去的印痕。 你一步步走近她,走近那一片澄明。你看到亘古的大风卷起红尘的粉末,它们像烟花一样在她身边炸开,你更愿将它们当成是天女在散花。你知道这是个吉祥的意象,就像你每天观修着空行母的祝福一样,你看到她也在花雨中聆听。你的步履轻盈而凝重,你明知很难接近她,你还是一步步走了去。你看到梭梭舞动着手臂,黄毛柴发出迷魂般的香气,还有黄羊,也迷离了眼望你。你很想说,亲近我呀,我命运的空行母。 你看到雪羽儿正回首望着你,你的耳旁响起王洛宾的旋律。你看到一道冷光在闪,你知道那是枪刺在日光里笑,但你还是摇摇头,晃去那不快的图案。你可以顺着雪羽儿眯着的眼,望天的尽头。从她湛蓝的眸子里,你终于看到她心中的盼头。 但你却看到了漫天的黄尘,你知道它如影随形般跟定了她。一个巨大的晕影正遥遥而至。 你看到她露出盈盈的笑。 你说,来呀,我们去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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