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岳年：孔子的局

孔子的局

文\黄岳年

阳货欲见孔子，孔子不见，归孔子豚。孔子时其亡也，而往拜之，遇诸涂。谓孔子曰：“来！予与尔言。”曰：“怀其宝而迷其邦，可谓仁乎？”曰：“不可。”“好从事而亟失时，可谓知乎？”曰：“不可。”“日月逝矣，岁不我与。”孔子曰：“诺，吾将仕矣。（《论语•阳货》）

他们相遇的太巧了，巧得有点离谱，貌似是一个局。

阳货又叫阳虎，是季氏的家臣。 季氏几代人把持鲁国政权，阳货是季氏家臣中最有权势的人。阳货的长得很像孔子，周游列国，孔子在陈蔡之间的时候，人家就把孔子误认为阳货，就把他和弟子们包围起来，要杀掉他。阳货是鲁国一个大坏人，算是奸臣，但他很能干，要谋大事，想拉拢孔子，要见孔子，孔子却不和他见面，都推掉了。一天，阳货去拜访孔子，没见到，就留下一只火腿，一说是烤乳猪，算是给孔子的礼物。古人送礼，分类别等级，阳货送了孔子火腿，是厉害的一手，你不见我，我却要见你，你看不起我，我却看得起你，这就让孔子棘手了。怎么办？孔子也不是呆子，他也有一套的。他打听好了阳货的行踪，趁他不在家这一天，去回拜，这就算还上礼了。不料，在路上又遇到了阳货，孔子再也没有办法避开不见面了。阳货跟孔子说：“来，予与尔言。”阳货，是一副不在乎、上位者的神态。他问孔子：有一个人满腹经纶，有学问、有大志，就像袋子里有宝贝一样，可是，碰到自己国家那么动乱，却不肯站出来，用他的满腹经纶救世救国，在一边袖手旁观，你孔子，是一天到晚提倡仁道的人，你说说，这样一个人，能说他仁吗？孔子说，这是不对的，不能说他是仁的。孔子吃瘪了。阳货又说，孔子，一个人有思想、有办法，才能也很大，可以为国家做事，可是他每每失去做事的机会，甚至连机会找上门来，他都不要，你孔子说说看，这个人算是有智慧吗？孔子说，嗯，这样不对的，是没有智慧的。孔子又吃瘪了。阳货又说话了，孔子啊，太阳、月亮天天在转，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人一天天在走向衰老，等年龄大了，想救世救国，精力都没有了，岁月是不会等人的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于是孔子就说，你说的对，我快要出来做事了。

实际情况是，孔子不是那么“软柿子”，他后来，也没有去和阳货合作，去“仕”。

雪漠老师讲到这一段的时候说，这可能是孔子做的一个局，也可能是孔子和阳货他们两个人做的一个局。

这两个都是聪明人。都是了解对方的。直接见面，都可能会尴尬。做一个局，心照不宣，都给对方留有余地，会很好的。从后来的情况看，孔子更为明智，这是他的大智慧。阳货后来叛乱，被诛杀灭族了。孔子很注意自己的立身出处，乱邦不入，危邦不居，保住自己身家性命的同时，也保住了自己的传道事业，成就了万世师表。雪师举了李白的例子，来说明孔子的高明之处。公元757年，大诗人李白因“附逆罪”被捕入狱，成为当时爆炸性新闻。那一年，盛唐的明月、美酒与长安城一下子都不再美好了。李璘是当朝皇帝李隆基的第十六子，安禄山叛乱后，在逃往蜀地途中，李隆基颁发诏书，把天下分为四个战区，让自己的四个儿子分别担任战区首长，以保住现有国土，并组织反击，收复失地。因盛王李琦、丰王李珙年纪尚幼，实际就任的只有太子李亨和永王李璘。永王招募，永王部下韦子春三次拜访李白，李白入了永王队伍。才两个月，太子李亨即位作了皇帝。李璘被杀了，李白被抓了。李白，是因为他站错了队，摇错了旗。再看孔子，他不跟阳货在一起，守住了自己的“道”，多么好。

孔子之道至大至中至正。至大至勇的孔子，智慧很高。或许，他压根就没想着做局。更或许，他顾不上。要说他有，则他真正做下的大局，是立言不朽，垂教无疆。孔子道高如天，德厚如地，教化无穷如四时。他留了一部《论语》治天下，收拾人心，收拾信仰。他收集夏、殷、周的文献资料，编订或整理出了《诗》、《书》、《易》、《礼》、《乐》等文化典籍，把鲁国史官所记的《春秋》加以删订，“合于道者著之，离于道者去之”，成为中华文明根脉。

                  ——2021年12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