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漠之约】大器和君子，哪个更重要？

大器和君子，哪个更重要？

雪漠

有朋友说，在这个时代，很多人都想走“捷径”，都想成功，但又不想赤膊上阵，而雪漠却不顾一切地赤膊上阵。我听后，莞尔一笑。当然，雪漠也用不着赤膊上阵，因为我的工资也很高，毕竟是国家一级作家。那么，雪漠为什么还要“赤膊上阵”呢？我告诉大家，在这样一个时代里，不是我必须这么做，而是我应该这么做。

假如，雪漠想当个圣人、想当个“仁波切”、想当个“大师”、想当个君子的话，那么他可能选择闭关，选择与世隔绝，独自享受那份清明和快乐，但是雪漠仍然选择走入社会，宁愿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大器，也不想做个伪君子。为什么呢？这样可以利益更多的人，可以带着大家一起做事，可以为世界贡献更多的东西。

所以，多年以来，雪漠一直是赤膊上阵地传播，赤膊上阵地宣传，带着愿意让我带的很多朋友，往前走，一路奔跑。很多君子不屑做的很多事，雪漠都在做，就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感受到一种文化的滋养。那么，按照儒家的标准，雪漠就不是个君子，但雪漠肯定是个大器。

许多时候，我们要看这个时代需要什么东西？当社会已经发展到民国了，但很多人还留着个大辫子，还在那里诅咒时代的话，那么这些人迟早会落伍，肯定会被时代淘汰出局。所以，我们可以读前朝书，但不可能走前朝路。

有一次，子贡问孔子，夫子啊，你觉得我怎么样？孔子说，你是一个器呀。子贡又问，什么器？孔子说，是瑚琏。瑚琏就是古代祭祀时盛粮食用的器具。那么，孔子为什么不说子贡是君子呢？因为按照孔夫子的价值标准，子贡只是器，而非君子。可见，孔夫子对子贡的评价是一种贬低。

那么，对社会而言，器重要？还是君子重要？我们可以做一个假设：颜回肯定是个君子，因为在孔子的弟子中，他的德行最好，修养最高。那么，颜回和子贡，到底谁对孔子的影响更大呢？没有颜回，孔子会失去一个好弟子，失去一个道德表率，但是不影响孔子的伟大。如果没有子贡会出现什么情况呢？没有子贡，孔夫子会在很多方面不行。比如，如果没有子贡的经济支持，没有经费的话，那么孔夫子就不能周游列国，就不能传播自己的学说。那么，不周游列国的孔子还是孔子吗？所以，子贡对孔子影响很大。

同时，子贡经商，人脉很广。孔夫子周游列国的时候，子贡专门搞外交。他首先利用自己的人脉关系，打通各种关节，为孔夫子提供了诸多的方便，否则孔夫子找不到人，因为国君不是谁想见就能见到的。

所以，没有颜回这个君子，几乎不影响孔夫子，但没有子贡这个器，孔夫子就不是孔夫子。为什么呢？他没有钱去周游列国。不周游列国，他就没有那么多见识，也不会收集那么多民歌，就不会有《诗经》等作品，更不会深入地挖掘和研究中国文化。所以，有人说，这个世界上最会花钱的人是子贡，他用自己的钱供养了一个圣人。如果没有经济基础，那么孔子的上层建筑究竟怎么样？真不好说。所以，孔夫子将子贡称为祭神的器，就类似于宝鼎一样的器。

我们常说，君子不器。器的意思就是，君子在某个专业领域造诣很深，做事能力也很强。当然，他是大器，不是小器，有担当，有贡献。后来，“君子”一词慢慢被异化了，很多人总爱在前面加上一个“伪”字，称为伪君子，而从来没人说伪大器。为什么呢？因为大器必须对国家、对民族、对人类有重大的贡献。

那么，这时候有人会问，袁隆平对人类做出了巨大贡献，那么他是君子，还是大器呢？曾经，在一次车展上，袁隆平带着夫人去看车，在一辆豪车旁边拍了照，结果媒体发出去之后，引起了很多人的非议，觉得袁隆平不应该追逐享受，因为之前他一直骑着自行车在田间地头跑。所以，此事搞得沸沸扬扬，话题不断。现在，袁隆平离开了我们，我们再想到他的时候，是不是感到了一种遗憾？一些小国的领导人，都享有自己的专列，像袁隆平这么一位老人，对人类做出了这么大的贡献，他不应该享受专列吗？何况他最终也没有买什么豪车。但是，为什么很多人还会非议呢？因为人们把袁隆平当成了君子，其实他是个大器。

君子只是个人德行上的操守。如果个人德行上的操守，不能转化为对社会的贡献，那么我们宁愿要一个对社会有用的大器，也不要一个装模作样的君子。因为当一个君子不能对社会有大的贡献的时候，他很可能是个伪君子、假君子，而不是真君子。伪君子，动辄“仁义道德”，但对国家没有一点担当，没有一点贡献，这样的伪君子有何意义？所以，我们要当一个大器，既要有内证的修养，有人格的重塑，更要注重对国家、对世界的贡献。如果一个有很多毛病的人，对人类做出了巨大的贡献，那么他就是大器，也是值得我们尊重的人。

当我们深究一些历史人物私德的时候，很多人是经不住拷问的。比如爱迪生，据说他有很多让人诟病的东西，像他和特斯拉的争斗，但是影响到爱迪生的伟大吗？不影响。为什么？爱迪生不是君子，他是个大器。再比如，很多政治家私德不一定好，偶尔会有小人行径，而不是君子行径，但他对人类做出了贡献，那么他仍然是个伟大的政治家。所以，我们一定要把私德和社会公德分开。

当我们结合现实看历史的时候，我们会发现，一些历史人物完美到极致，但无所作为；而一些人有着明显的让人诟病的地方，但对人类贡献极大。那么，完美的人就是君子，对人类贡献极大的就是大器。所以，我对颜回这样的人，既敬重又遗憾。为什么呢？敬重的是，他确实有一种自我的操守；遗憾的是，在对社会的贡献方面，他完成了一种标本性的东西。因此，相较于颜回，我更喜欢子贡。子贡在孔子死后，他对整个儒家学说的推广，付出了很大的心力，他的能力非常之强。

当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的时候，有些人可能是先行者，有些人可能是“但开风气不为师”，像胡适。其实，胡适既是一个君子，又是一个大器，非常了不起。因为他个人操守很好，且对中国文化、中华民族都做出了重大贡献。比如，日本侵华的时候，很多人想尽一切办法救国，有的浴血奋战，有的搞所谓曲线救国，如汪精卫等人。但胡适非常有智慧，他清晰地知道，单凭国人的力量不可能尽快地取得胜利。怎么办？学会借力。于是，他利用自己和美国总统罗斯福大学同学之便，多次拜会罗斯福，争取了美国及国际社会对中国抗战的支持和援助，后来的美国对日宣战，胡适功不可没。

所以，我们对经典的解读一定要符合时代，既要汲取经典的营养，又要结合时代进行全新的诠释，有时候也要以批判的眼光去看待经典，因为时代不一样了。当然，这种批判的眼光，更是一种理性的、智慧的、追问的眼光。

——2021年7月1日写于武威雪漠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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