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scription:感受到一种淳朴淳厚、不加雕饰、不重渲染的自然之美!
贤孝艺人许红天的一天
文\任积泉
2018年4月27日早上6:30,起床铃声一响,我就给许红天师傅打电话,问他吃饭了沒有?住在哪里?我想他应该十点左右才可能出发,待我慢慢吃好洗嗽后再去找他完成我谋划了好几年的小计划:认真耐心听小调贤孝并拍摄《贤孝艺人的一天》。不料,他告诉我:“我住在北关村一社,已经开始做饭了,过一会就上街。”闻听此言,我立马从床上蹦起来,胡乱准备了照相机、充电宝、笔记本、马扎等必用品,一口水也来不及喝就冲出了家门,找了辆自行车直奔北关一社。
不到八点,我就赶到了离市中心三公里左右、位于甘州城北效一处肮脏阴暗偏僻的平房。进得狭窄的小院,我即听到了许师傅和一位女人聊天的声音,我就毫不犹豫地挑起一间小屋门帘走了进去!只见一间约十平方米的房子里,一位约四十岁身体健壮的操武威口音的妇女正在做饭,一个约六七岁、长着明亮大眼睛的女孩在床上待着。看见突然闯进的我,那位妇女和孩子都面露惊讶不安的神色。待我说明来意后,她们才稍显安静。机敏的许师傅借机邀我去他的房间,我就跟随他到了同样大小的他的房间。在这里,他向我介绍了一些情况。
许红天师傅生于1955年,是武威市凉州区怀安乡驿城村人。三岁时因打青霉素蒙病不治致盲,十二岁时跟随盲艺人学贤孝,十五岁开始自己演唱,至今已经五十二个年头了。几十年来,他的足迹遍广东、河南、陕西、青海、宁夏、新疆等近十个省,会演唱《唐王游地域》《包相爷陈州放粮》《骂民国》等二三十部贤孝和数量众多的凉州民歌小调。
十几年前,他曾在武威莲花子山创造过六十三个小时连续演唱不休息,挣了1680元至今无人打破的记录。2014年他成为了凉州贤孝省级非遗传承人,在拿了两年补助(6000元/年)后由于证书和钱被小偷摸走,所以近一年半再没拿到补助。不过,他说再不去找人活动了,反正再过一二年他就不唱了。他还主动介绍说,他五十七岁的老伴在金昌建筑工地打工,吃喝除过每天有八十元的收入。两个儿子一个在新疆、一个在深圳打工。他们不要儿子的钱,反而常给儿子或孙子一些钱。这次他来张掖前二十天吃喝除过净落2000元,已交老婆。他住北关村的这间房子是这里要饭吃的那个女人租的(她巳租了八年,每月180元)。他每天给这位妇女28元(伙食费10元、工资14元、房费4元)。
上午9:46,尽管那位讨饭妇女很排斥我的拍摄,但我还是固执地尾随他们出发了。约10:30,他们到达西大街邮政局大楼对面的一处叫“德生堂”药店门前准备演唱。那位妇女对我说:“师傅,到中午时你把许师傅送到鼓楼草坪那里,我到别处去!”我只能无奈地答应。在这里我当时有两段记录:
在邮政大楼对面“德生堂”门前唱了完整的《赐福》,整整二十三分钟,有六个年轻人往塑料筒里投了12元钱。但没有一个人驻足超过五分钟。等会我想带他到鼓楼草坪去,说不定情况会好些!
有两位老年妇女对许师傅说:“能不能唱个小曲儿?”许师傅毫不犹豫地为她们唱了曲《彩妹子》,唱完后那两人扭头走了,走了十几步后,其中一位从别处换了零钱,她拿着5毛钱,在根本什么也看不见的许师傅面前晃着道:“给你5毛钱吧,我也没钱!”只听许师傅非常生硬地说:“不给也行哩!不要!”从面部表情看,他是在表达着那两人对他劳动成果轻视的愤怒和不满!
约12点,我和张掖市文广新局的雷成副局长帮许师傅拿着他的东西到了“孙记炒炮店”门前安顿了下来。我们请他吃炒炮,他说他长期以来中午只吃饼子不吃别的,出门人就是这个样子。之后,我应诺3点多来接他去大佛寺门前继续演唱。
下午3:30,我按时来接他。他告诉我,等会儿找个地方小便一下,我开玩笑地说:你不是吹噓说过去可憋尿十二个小时,现在八个小时也沒问题吗?他笑着不回答。我又问他:要带你去厕所吗?他说:不用!不用!有棵树就行,反正我们盲人在这方面又不讲究,也不害饰(羞)!
下午4点,我带许师傅来到了大佛寺门北侧的柳树下演唱。在这里,由于游客多收入不错,他兴致很高,冒着酷热一口气演唱了《刮地风》《割韮菜》《十里亭》《习近平反腐败》等十多首小曲及凉州贤孝《杨孝郎拉柳耙》。
下午7点多,他雇的那位妇女来电话说要他自己买饭吃。我提出给他买吃的,他说买碗牛肉面就可以。我去买饭时告诉他,待吃饭后8点钟开始唱到晚10点我送他回去如何?他说没问题。但当我端来饭时,他却烦燥地说:唱不成了,房老板和那个女人来了好几次电话催他回去,要他今晚就收拾东西明早就搬走!我劝他吃饭后,他又唱了半个多小时的贤孝《杨孝郎拉柳耙》,结果电话又催了。无奈,我只好和市图书馆的黄岳年馆长打的于9点时将他送回了北关一社的住处!
从上午7时出门找许师傅,到晚9时将他送回的十四个小时里,除中午、下午吃饭两个多小时离开外,这次几乎陪许师傅过了“贤孝艺人的一天”。这一天,我踏踏实实真地听到了我想听的小调和贤孝,切身感受了河西文化的魅力和特色!我突然朦朦胧胧感到:是上苍赐予了河西人民这样一批盲艺人,才使得河西文化中的小调和贤孝在盲人黑暗的世界里得以很少受近几十年来社会巨变的干扰得以原生态的保存!真是太幸运了!我们尊重盲艺人就是尊重我们的祖先创造的河西文化!同时也有机会站在盲艺人身边,观察这座城市里形形色色的人和世态万象:在穿着体面乃至华丽、行色匆匆往来的人流中,往塑料桶中投钱的主要是学生和中青年人,但他们显然是将许师傅当作乞丐看待而给予可怜和施舍的,对于许师傅的演唱很少有人驻足倾听。老年人是听唱的主力,但给钱很少,他们对那个塑料钱桶似乎都很关注,不时议论一番有几张二十元、十元的票子,今天能收多少钱,云云……
这些河西小调和凉州贤孝初听起来觉得有股淡淡的悲愁感,但稍一深入,你就会感受到一股汹涌不可阻档的苍凉悲壮、慷慨激昂的英雄气荡漾在你的胸中,荡漾在河西大地天空:感受到一种淳朴淳厚、不加雕饰、不重渲染的自然之美!正如《甘州府志》记载的那样:“金方亢爽,不作糜糜,致类濮上新音,于此可征天籁”。尽管贤孝是难登大雅之堂的民间说唱艺术,但也正是由于它的存在,才为能登上高雅艺朮殿堂的那些诸如音乐舞蹈戏曲之类的艺术奠定了厚厚实实稳稳当当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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