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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特林堡:火烧的城

2017-10-12 10:54 From: www.xuemo.com Author: Ruxue Media Browse: 33108292 Times
Description:当他笑开了时,他爬到一只椅子上,手指着挂在墙上的画片中的一张。

 

斯特林堡:火烧的城

 

冬天早晨一定不变的阳光,穿过了两扇窗子和窗上明亮的格子纹的窗帘,射落到柔软的绿地毡上的两块歪斜的长方形上;在温暖的日光照着的地方,有一个小孩在那里跳着舞。他对与世界上的一切,还只晓得极少的一些。他知道他是小孩,正在长大起来,但是他不晓得无论是他已经生了或者是将要死了这类问题。他知道他是四岁,立刻就要五岁了,但是他不晓得“一年”是什么意义;他还是只能用昨天,今天,明天来计算时日。

“爸爸,”他突然向他父亲喊道,他父亲刚刚吃完了早餐,燃着他这天第一支的雪茄——他是用雪茄来计算时候的人——“爸爸,我昨天晚上梦见许多许多的东西!我梦到全个房间!我梦到椅子,还有绿地毡,还有镜子,还有钟,还有火炉,还有百叶窗,还有碗碟柜。”

他说了后,向前跳去,跳到火炉旁边,那里火焰熊熊,发出一种爆声来,他又翻了一个筋斗。他认为火炉和火炉前面的一块地方是这房间内最重要和最威严的东西。

他的父亲从报纸的角上探出头来向他点点头笑了笑,孩子也回他一笑,难于拘束地笑着走开了。他还是在以笑为只是一种吐露快乐的方式的年纪,他还不能体会嘲笑。几天前他站在窗前向着月亮笑,这并不是因为他发见月亮的可笑,却是因为月亮的圆而明亮的脸庞给他快活。

当他笑开了时,他爬到一只椅子上,手指着挂在墙上的画片中的一张。

“——我梦得顶多的就是这张画,”他说。

这画是一张荷兰古画名叫“火烧的城”的照相。

“那么,你梦到些什么呢?”他的父亲问他。

“我不晓得啊。”

“来,想想看!”

“啊,对了,我梦见它在火烧,我轻轻地拍一只小狗。”

“不过你平常是怕小狗的。”

“是啊,但是在图画上我却能细心地拍它们。”

于是他又笑着跳了。

后来,他来到他父亲跟前,说道,“亲爱的爸爸,取下这幅画来。我要爸爸再像昨天这样的把这幅画指点给我听。”

这幅画在这房内是一幅新到的;是前天到的。房间内四壁所挂的其余的画,小孩子早已在从前认熟了:史脱林堡翁和叔保翁(就是叔本华)和拿坡仑翁和丑陋的老歌德和少年时代的祖母。但是这“火烧的城”却是新的,并且这画比之其余的几幅尤其来得好玩。父亲凑小孩的趣,从墙壁上取下这幅画来,两个人一同欣赏。曲屈地流向海去的广阔的河口里满是单桅船和划子,上面架一条有堡垒的弓形的桥。在河的左岸,有一座正在火烧的城;几排狭小的房屋,有尖的三角顶的,有高的屋脊的,有教堂的,还有堡垒的;一群的人东奔西走的乱跑着,一个火焰的海,烟的云,竖在墙上的梯,背了摇荡的货物而逃走的马,推挤着桶和袋和种种废物的船坞;在河面上,一群的人在一只差不多快要颠覆了的划子里,在桥的那边,许多人为了可爱的生命在逃着,在图画前部的空处,有两只狗在相互嗅着。但是远在图画的远景里,河口伸展到海的地方,一个太小的月亮坐在地平线上灰色的云雾里,惨澹地悲伤地窥视着这一切的灾祸。

“爸爸,”小孩追究着问道:“这城头为什么烧起来了?”

“因为有人火烛不小心的缘故,”父亲说。

“谁不小心呢?”

“啊,这是许久许久以前的事了,现在没有人能知道是谁。”

“多少年以前呢?”

“那城头火烧已是好几百年前了,”父亲说。

这件事对于小孩有一些迷惑了,他父亲也明白他是不能理会的,但是他也会回答了几句。孩子静坐了一会默想着。关于事物的新的思想和印象在他脑筋里搅动着,和旧的相混杂。他用他的小指头指点在玻璃上火烧着的城头说:

“是的,但是这城头昨天在火烧,今天现在还是在烧呢。”

父亲想把图画和实物的分别加以一种解释。“那个不是真的城呀,”他说,“不过是一幅图画罢了。真的城早已在长久长久之前烧掉了。它是没有了,在那里挥着他们的手臂跑来跑去的人都已死了,现在一个也不存在了。房子已经烧毁了,堡垒已经倾倒了。桥也没有了。”

“堡垒到底是烧掉的呢还是坍倒的?”孩子问。

“堡垒是烧掉和坍倒的。”

“小轮船也已死了吗?”

“船也是在从前就没有了,”父亲回答。“不过那些不是轮船,是帆船。那个时候还没有轮船哩。”

小孩子凸出他的下唇,显出一种不满意的态度。

“不过我看见它们是轮船啊,”他说。“爸爸,那只轮船叫什么名字?”

他有他自己的意见,有一种孩子的意见。父亲倦于教导的工作了,于是静默着。孩子用他的指头指点着古荷兰商人,喋喋地自言自语道:“那只轮船名叫勃莱奇,那一只叫希娄西,那只叫英琪堡公主。”

“爸爸,”他突然地喊道,“月亮也已没有了吗?”

“不,月亮仍旧存在着。这是所有仍旧存在着的东西中的一样。这就是你有一天在育儿房窗子里笑它的那一个月亮。”

小孩子又静坐着默想了。于是又发生了另外一个问题:

“爸爸,这城头烧掉是很久以前的事吗?这和我们到英琪堡公主船上去的时候,一样的长久吗?”

“还要长久,长久得多呢,”父亲回答。“那个城头火烧的时候,无论是你或我或妈妈或祖母都没有在这里。”

孩子的脸立刻变得非常严肃了。他似乎确实为难了。他又静坐了许久而默想着。但是事情对于他似乎不会有圆满的解释的了。

“告诉我,爸爸,”他终于问道,“那个城头火烧的时候,我到底在哪里?是不是我和妈妈在德国的时候?”

“不,老朋友,”父亲回答,“那城头火烧的时候,你还没有出世哩。”

孩子的下唇又凸出了,他的样子彷佛是说:不,我不能对那样的事情同意。他于是加重了语气重说道:

“是的,但是那时我在哪里呢?”

孩子用他的圆眼望着他父亲。忽然他的小脸全发光了,孩子从他父亲那里愤愤地走开,再到绿地毡上有日光照着的地方去嬉跳,拼命地高声喊道:

“啊是了,我那时恰恰也是这样。我在那里,我在那里!”

他以为他的父亲只是和他闹着玩罢了。这样的一个观念显然是太可笑了!侍婢们有时常常笑谑地和他讲无意识的话,他以为他的父亲也是玩这套把戏。

所以他在阳光中跳着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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