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读《猎原》收获多

赏读《猎原》收获多

文\黄岳年

180多天的《猎原》赏读告一段落，结束了，新的赏读学习开始。一个作家，从每天黄金般的早晨五点钟开始，带着成千上万的读者，和大家一起阅读自己的作品，除了雪漠，大概再没有别人了。

这是天天读，一天都不落，风雨无阻，寒暑不碍。仅仅这一份执着这一种精神，就是一大风景。这期间，教师出身的作者，度过了他的60岁生日，老母亲也在疫情中安然躲过一劫，迎来了84岁。这期间，雪漠书院建成了。这期间，在法兰克福书展上，“作家雪漠和他的灯”的故事，引发广泛共鸣和全球两千多家媒体报道，成为了书展影响力最强的作家。

再说《猎原》，还真是一本好书。好到什么程度了？人说那是天籁，别说，还真是天籁之音，那些长句短句，是该乘着飞船，作为21世纪人类的礼品带给未来，飞向太空的。那是向遥远的星宇发射卫星，把《猎原》作为礼品，带给太空了带给未来了。有什么好？是因为那《猎原》，写了一种思想，有关环保和生态的。想想，《猎原》告诉人们，当然也告诉未来，是贪婪和执着，人性之恶，毁灭了猪肚井，也毁灭了一切。要是有一天，这球也被毁灭，那情形便如《猎原》中描述的一样。

《猎原》有四个版本。作者20多岁产生的写作种子，写出的时候已经40多岁了。一直在写，一直在改，一直在路上。其实，何止《猎原》，雪师和他的作品，甚至连“雪漠和他的灯”，都一直在行进中，从东徂西，从春到秋，一直在路上，一直在求那个真心，那份完美。生命不息，修行不止。

在一项网络调查中，雪漠100多部作品里，读者最喜欢的作品排第一的是《佛陀的智慧》，排在第二位的是《不死的金刚心》，排第三位的是《娑萨朗》，接下来貌似是《光明大手印》等等。大漠三部曲没有进入前三，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这些作品没有一部不是精品，没有一部不值得好好去品味。

胜出的是灵魂三部曲中的作品，和灵魂有关的作品。这也说明，这个时代的人们更需要解决的问题。当然，这项调查，也可以看做只是在汉语语境下的一个游戏，人生如戏，生活如戏，又有什么不是戏呢？

《猎原》入目的时候，那长短句便也入耳了。叮叮咚咚，敲打心扉。像是一颗颗珠子，大珠小珠迸进玉盘，糟糟切切错杂弹拨，滚动着，跳跃着，有时悲，有时喜，由不得你要停下来。

猪肚井是腾格里沙漠边缘的一个小地方，周围生活着一代又一代的农牧人。他们中的孟八爷、孟子、豁子、豁子女人、炭毛子、红脸、张五等，演出了一出又一出戏，走向了自己的生，也走向了自己的死，走向了忏悔……

雪漠奉托尔斯泰为圭皋。托翁作品所真实展示着的时代广阔的社会画面，成为他写作《猎原》时的参照系。缘此，《猎原》全书，也都由画面构成。画面感，成为《猎原》全书的特质。这些生活画面的描绘，全都是雪漠真实感受生活的产物。“那狼，悠了身子，款款而来。开始，猛子以为是狼狗呢；也知道，过路子狗，不咬人。”悠闲自在的“狼行图”，非雪漠之笔，更何人哉。“这‘海子’，真像海了，风一吹，那蓝蓝的波就涌来，淹了焦渴，淹了落寞，把心都‘腌’绿了。”能能把心都“腌”绿，不是“天选”，能是什么？可歌可诵的文字，当真妙不可言。“日头爷白孤孤的，像月亮。一团云，在日头下浮着， 溅出很亮的光亮。豁子就用灶火，盘个土台，中空，上安锅，下入火，烟洞从炕里旋了几圈才出去。所以，一烧火做饭，炕也烫了。有了烫炕，就有了家的味道了；再有个女人，就是地道的家了。”雪漠式的画面景致，充满了诗意的文字，要多美，便有多美。

小说里有许多疼痛，疼痛里有一股大力。那一个又一个人的死亡，从拉姆，到张五，到豁子，到炒面拐棍，到炭毛子，是没有办法忍无可忍的疼痛。疼痛中有了忏悔，有了觉醒，有了决裂和希望。对，爱和希望。热爱如岩浆，希望高于天。这大概也就是朝圣的历程了。《猎原》原也是朝圣中所见到的光。

每天的直播，又是一部书。是背后的故事，更是故事的延伸，拓展开来，便是四五十年的历史。从猪肚井到俄乌战场，人性之恶，并无二致。超然而存在的形象思维，把一个个血惺撕破开来，以忏悔终，以觉醒终，以光明终，以希望终。赏读《猎原》收获多。所有的日常，都在每天五点的扫描中。所有的关注，都在观照下成为养分。虽然无法统计那听讲的数千人所得几何，但我感觉获益匪浅却实实在在。

马斯克的星链只想着逃离。离开地球到别处去。只是没想到别处到了之后会怎么样。这个地球被毁灭了，别的星球也一样会被毁灭。天不变道亦不变。那恶性不去，人性未改，到哪里去都一样。《猎原》们却是要给人以希望，给人以鼓舞，给人以盼望，给人以力量。这，或许就是为什么以《无死的金刚心》为代表的光明大手印系列书会有那么多的人喜欢的深层原因。

孟八爷是思想者，也是线索。雪漠说：“书中一切，曲径通幽，皆沿孟八爷的脚步展开。孟八爷既是忏悔者和实践者，又是见证者。他目睹了几十年的风云变幻而大彻大悟，幡然觉醒，毅然和过去告别，走入了灵魂建设者的行列。”孟八爷的方向，便是《猎原》的方向。虽然有其局限，有其瑕疵。

二十年过去了，《猎原》所写出的故事，在今天的世界上，仿佛依旧发生着。在漫长的人类历史中，二十年也就是一瞬间而已。白云苍狗，山河依旧。不同的，只是猪肚井成了寓言，那些争夺，成了战争。俄乌战场上的绞肉机，每天都在吞噬着生命。可惜的是，那里没有觉醒者，没有忏悔者。

雪漠是农家子弟。至今，家里人也还有生产队里分下的地，那是千百年来所有农民赖以生存的土地。农业和农村生活，在他那里是无时无刻不跃动着的血脉。他总是想着，要为父老乡亲留下些什么，留下一个个造像。于是，自己进了小说，父亲进了小说母亲进了小说，兄弟进了小说姐妹进了小说。经历过的、听闻过的一切，都进了小说，当然，是经过了艺术的提炼和加工后的。

世界是心的倒影。猪肚井那些人，那些争斗，也都是人类自己心灵的造像。那些人抢水，抢草场，他们视同类如仇敌，不惜以命相搏。“为了充填没有希望的无聊生活，他们总想闹些纠纷。人中若不如愿，便在羊中搞些角斗。窝里斗已成为他们的天性，仿佛不如此，便不足以体现其生存价值。”这人性，古人其实也早就说过“人之初，性本恶”的话。就那些人而言，固然有性格因素，但希望破灭后的空虚无聊和现实挤压下的无奈占了很大成分。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那些小肚鸡肠，那些窝火闹心，放大了，其实也就都是这样。“混”，混日子过关，推日头下山，“今日有酒今日醉，不管明日喝凉水”，“活上一天是两半日子”。雪漠说，“这几乎同于等死了。这是多么可怕的绝望。”

有人的地方就有猪肚井，有猪肚井就有“毁灭”。猪肚井就是江湖，猪肚井也是世界。

猪肚井的毁灭是因为“人祸”。流沙肆虐，风暴沙尘都没有毁灭猪肚井，人们的自相残杀，才是毁灭的根由。为夺这口井，人们红了眼，乱了性，发了疯，丧尽了天良。这里不只是一口井，还是人性还有人类生死存亡。

《猎原》，也是将这些“绝望”撕裂给人看。

看看这个炭毛子。他靠阴毒占了上风，他便凶相毕露，不但要抢驼抢羊，还要填井，他是要让谁也别想再活。在填井护井的争斗中，炭毛子让人一脚踹入井中，死了。为了护井而跳入井中的炒面拐棍比他死的早些，牧人仍害怕炭毛子的鬼魂会欺负同死的炒面拐棍。这种可怕的灵魂扭曲，也是绝症。

乡上借修路乱收费，要收到鹞子了。鹞子恼火，不服上访，遭到报复，被拆了房子。为了生存，也为了报复，鹞子开始偷猎了。警察来了，抓走了鹞子，鹞子嚷嚷：“……那大道理，我已不信了。我看得太多了，啥都不信了，多可怕。你想，心里连一点希望也没了，多可怕。我多想有希望呀。可没希望，索性就毁了它。打个野兽算啥？本来，我还有大想法呢，可惜……”

鹞子这个农民，一个品行不坏而且讲义气的农民，就这样被逼上梁山堕落为贼。“他的绝望是叫人战栗的。”

王阳明在《告谕浰头巢贼》中说，匪徒们心中，原也是拥有良知的。阳明也愿意“拉他们一把”。你们原是朝廷的赤子。就像一对父母有十个孩子，八人善良，二人背逆，想要加害其他八人。作为父母，必须除掉两个逆子，其他八人才能得以安生。都是自己的孩子，作为父母，为什么偏要杀掉那两个孩子？那是因为迫不得已啊。对于你们，我的心也是如此啊。如果这两个孩子能悔恶迁善，痛哭流涕，诚心归顺，做父母的也必然会心生悲悯，接纳他们。为何？不忍心杀掉自己的孩子，实乃父母之本心啊。如今二人能够顺遂了父母本心，还有什么比这令人高兴的啊！对于你们，我的心也是如此啊。

可惜，鹞子没有遇到王阳明。

猎人张五远近闻名，是个好猎手，也最有本事。他原该是一个富户，但他却比谁都穷。他算是因病致贫。死前，他连打止痛针的钱都没有。为了养家，他猎杀了数不清的动物。他死了，那杆曾扬名四方的猎枪，也被埋掉了。老伴知道，这枪杆子，并不能改变他们贫穷的命运。张五和她，都已经绝望了。

雪漠说过，《猎原》写作的时候，曾老是从梦中哭醒。

《猎原》中的每一个人，都是寻梦者，又都是梦想破灭者。小说结尾时，报恩的狼叼来一只羊放在窗外，“一行梅花状的蹄印，从门口，一直射向天际……”

一家商场的几楼层上，依次悬挂着这样的标语：“我们都是追梦人”、“幸福是靠奋斗出来的”“撸起袖子加油干”。和《猎原》中的乡亲们比起来，我们幸福多了。时代毕竟在进步着。托时代的福，逼良为娼、逼上梁山的人和事，幸好在生活中消失了。

崔道怡发表在《文学报》的文章里说：“只要人类尚未进入大同世界，（《猎原》）其形象所昭示的意义便会长存。我甚至发奇想：为免西夏文书命运，应该借助先进科技，把这部书发射到另外一个星球去。亿万光年之后，那个星球上的生命研究宇宙，《猎原》就会成为一份参照：‘噢，地球是这样毁灭的。’”

有必要说到“雪漠日课十一则”。在解析《猎原》的同时，雪漠也和大家分享着自己的成长史。“教学相长”，雪漠说，他自己是和读者共同成长的。这期间，《成长日记》出版，这期间，《雪漠日课十一则》面世，那是一个文创产品，一款类似镇纸的戒尺。雪漠也常常和自己、和大家“算账”，算人生之“账”。几小时、几天、几年，加减乘除，算下来，人生是个负数，假设一个人按部就班地做好所有事，七十五年时间根本不够。要努力，要选择，人的一生，是由自己来打造和把握的。

2020年疫情期间，雪漠在淘宝直播间，曾与广大网友在线分享《雪漠日课十则》。那是雪漠将自己的日常“功课”写成偈子和大家分享，讲了早起、品茶、锻炼、写作、读书、日记、谨言、节欲、养气等十件事，这都是他每天必须做的，也是几十年来恒常不变的生命习惯。喝雪菌菌、吃粗粮也写进去了。内容丰富，涵盖了每日“输入”与“输出”两部分。“输入”是饮食、静坐、锻炼身体、读书、看新闻等，“输出”则是写作、直播，以及随缘做事。雪漠让文化成为了自己的生活方式。根据自己追求的大梦想，来规划目标，并落实到每一天的生活日常，量化之。在爱不落下•第二届生命健康文化高峰论坛暨中医影响世界论坛北京专题会议上，郭继承曾说雪漠老师是“把经典活给世人看”的人。这“活给世人看”，除了雪师本身展示出的成果和境界外，最重要的示现就是每天的生活方式。每日做大礼拜多少个，俯卧撑多少个，写作多少字，等等。雪漠都有指标。他说，每个人都好吃懒做，这是人的动物性决定了。在成就自己的路上，不要自欺欺人。我是如何成为雪漠的？就是和自己过不去。永远与自己的贪婪、懒惰、傲慢等习性做斗争，战胜自己，完善自己。他又说，其实运动也罢，锻炼也罢，其目的就是让自己的灵魂强健起来，遭遇任何的磨难和障碍的时候，都打不倒，不可摧，让生命有一种韧性和张力。希望我们的相遇能够庄严各自的人生。很多人之所以没有成功，是因为变化太多。制心一处，无事不办，就是把心放在一处，没有做不成的事情。《一个人的西部》里说：没有失败，只有放弃。根据《雪漠日课十则》，很多读者也给自己制定了相关的日课任务，每天完成，每天记录。雪漠说过，“每天做完自己该做的，然后像饱乳的婴儿一样坦然入睡。”这样的人生是充实的，无憾的，无悔的。一个人要有自己的人生目标，更需要在每天的24小时内践行自己的梦想。闭着眼睛做梦，不如睁开眼睛追梦。而追梦的岁月就叫无悔的青春。《雪漠日课十一则》就这样诞生了：

寅时必起床，正念加冥想，

日有三坐静，动静皆观心。

卯时定直播，传播发大声，

若有别胜缘，无拒多随顺。

饮茶品禅意，守拙无机心，

明空成一味，随缘而任运。

爱有氧运动，至少一小时，

太极加礼拜，大悲易筋经。

日享受写作，每天不放空。

成生命常态，积小成大功。

每日必读书，精读加泛读，

读史有笔记，对话多沟通。

日记更反省，积累日所得，

百川入大海，重学以致用。

谨言更慎独，不谈是与非;

持气或养气，坦荡无私心。

节欲亦节食，多素而少荤，

粗粮当主食，爱养雪菌菌。

日观天下事，科技与新闻，

高瞻远瞩者，能与时俱进。

尽量不出门，拒绝应酬人。

目标当清晰，好钢用刀刃。

《日课十则》是“卯时必起床”。《日课十一则》改成了“寅时必起床”增加了“卯时定直播，传播发大声。”现在，《日课十一则》已经有了专门的戒尺。大家都有一把，用来警示自己，“岂不懿欤？”

《猎原》成功塑造了老顺、孟八爷、豁子女人、黑羔子等不朽的形象。他们会和孙行者、贾宝玉们一起，长久地屹立于中国文学人物画廊。论者已多，这里不再饶舌。

需要强调的，是《猎原》其实是一个大寓言。在心灵的猎原上，你我都是猎人。那超越地域，升华至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方向。雪漠曾说：“‘猪肚井’与其说是西部的一个所在，不如说已成为人类命运的象征，启发人思考：人类应走向何处？人类应如何活着？”

2023年3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