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开虎：《雪庄纪事》节选

甘肃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著名作家、文化学者 雪漠：《雪庄纪事》直逼西部子民的生存状态，讴歌乡土中国山乡巨变，为中国西部文学的画廊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塑造了许多新的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

《雪庄纪事》节选

作者：付开虎

《苏秀》

一

苏秀穿着红嫁衣，去清凉寺边的机井那儿挑水。

走在窄小的田埂上，她步态轻盈，身影婀娜多姿。

杨家木，奴狗等人在村边上打布球玩。

雪二嫂、兰香香、腊腊和其他人站在场外的边边上给他们呐喊加油，时不时就你推我搡地打闹在一起。

正奔跑在垒区间的杨家木看到了远处挑水而来的苏秀。

苏秀的好身材吸引了他，他一个不注意，便被一个土埂绊倒在了土窝窝里。

雪二嫂打趣道 : 哟，杨家木长大了，懂事了，都知道看女人了呀 !

大家哄笑着。

奴狗一下子扑过去，压在杨家木的身上，高举着布球高喊 : 我们赢了 ! 我们赢了!

杨家木翻起身，推开奴狗。

奴狗愕然地望着他说：咋的，你想赖啊！

几个女人笑得前仰后合的。

二

被灶台里的烟火熏黑的厨房里，苏秀在麻利地干活。

她提起刚挑来的水倒进水缸里，而后捞起盆里的抹布擦拭锅台。

擦拭好锅台，她又将盆中的水均匀地洒在地上，仔细地用笤帚将土地面扫的亮亮的，只一会儿功夫，苏秀就把个小厨房收拾得整洁而干净。

苏秀在揉面，揉好后又用擀面杖擀开，杖上的面像她身体的一部分，收放自如，啪啪的打在案板上。很快，一张圆圆的擀薄了的面就铺在了旧而干净的面板上，苏秀蹲在灶台门前麻利地向灶火门里入着柴火，火势均匀，烟很小。

苏秀干活的姿态柔美窈窕，像舞蹈一般。

三

中间的正屋门敞开着，太阳暖洋洋地晒进来，照得家里一片金黄，媒婆子正坐在太阳光里打瞌睡。

还是姑娘的苏秀出现在了门口，她敲敲门 : 张家干妈，你在啊？媒婆子睁开睡眼惺忪的一双老眼，探寻地望着迟迟疑疑的苏秀，热情地招呼道 : 是苏秀啊？来，来，快进来！

苏秀坐在炕沿上，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她细声细气地说：张家干妈，我给你说个事，你给我拿个主意。我知道干妈是个走南闯北经多见广的人，有见解，我就想听听你的想法。

媒婆子一双饱经风霜的老眼眨一眨，盯着坐立不安的苏秀，就知道苏秀要说啥了。

她装着啥也不知道的样子鼓励道 : 姑娘，别害羞，你说！你说！

苏秀说：蜻蜓沟有个杨家辉，不知道你老人家知道呀不知？

媒婆子表情夸张地望着苏秀 : 哎哟哟，姑娘啊，你知道我是跑腿吃百家饭的人，这十里八乡，哪家的小伙子长得高大，长得硬朗，哪家的姑娘脾气好长得漂亮，光脸还是个麻脸，没有我不知道的。那小伙子是个当兵回来的后生，方圆人都说他是个见过大世面的年轻人，长得精神，比其他的小伙见识多，是个好娃！

苏秀边思谋边说：杨家辉去兰州当兵前，和柳丝儿定了亲。杨家辉复员回来后，柳丝儿嫌他家兄弟六个，人多，家又穷，就退了婚。为此，杨家辉伤心了好长时间呢。

媒婆子点着头说：嗯，这个我也听说过。说实话，农村里弟兄们多的人家，家庭状况一般都好不到哪里去，光是给每个儿子娶媳妇，就把爹妈榨得油干灯尽的。

苏秀说：我和杨家辉高中时是一个学校的，虽然不同级，但他在学校里名气大，学习是尖子，打球是主力，样样逞强，我就留意他了。那时我年纪小，虽然看着他人好，但就是害臊，见了他心就慌，也不敢说个啥。他毕业得比我早，我毕业后听说他和柳丝儿订了亲，心里还难受过，但难受归难受，我还是盼着他娶上柳丝儿了过上幸福生活。谁知那柳丝儿为了嫁个城里人，把杨家辉给闪下了，我觉着这对我来说，也许是个机会 !

媒婆子惊异地望着苏秀说：姑娘，你可想好了！自古都是云追月，你哪里见过月追云的。结婚说亲，按常规都是由男方家提说的，你提出来，这就成了上赶着倒贴，可就掌握不了主动权了，如果真的成下，娶过门后婆婆家要是拿捏你，你可就说不出个话，要受委屈。那家人兄弟们多，家里盖的一院出廊房子都不够兄弟们分家的，你若嫁过去，少少儿也得十年苦，才能赶上那些好人家。

苏秀急忙站起身，羞羞答答地从挂包里拿出个大红包来，边说话边放在桌子上，用眼神示意媒婆子收下。

苏秀长舒了一口气，用坚定的语气对媒婆子说：干妈，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就再不藏藏躲躲，给你说个实话吧！从学校里念完书后，我也瞅机会去找过杨家辉，私下里也和他接触过，也表达过想嫁给他和他一起过日子的意思，但杨家辉这个木头却没放在心上，还假模假式地为我考虑呢，担心我嫁到他家去，会委屈了我，至今也没给我吐个准话。我思前想后，才下决心来找你老人家，烦请你给我说和说和。你也别见外，这点儿跑路的鞋钱你也别嫌少，先收下，等事情成下了我再好好谢承你！

媒婆子拿起桌上的红包不经意地掂量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瞬间舒展了开来，将眼袋下的皱褶都给抹平了，她一边假意推托着，一边眯缝着一双小眼睛，笑望着苏秀：姑娘，你这么生分着干啥哩？你们从小儿把我干妈干妈地叫着，干妈是干啥的？干妈就是给娃娃们铺路的！穿掇成个好婚姻，我也是积德行善哩！话又说回来，我的娃，你这个主意拿得定，真是好眼光啊！我也知道，辉辉那娃的品行没得说，你如果心里真有了这么个心思，我就腆上个老脸了去给你跑一趟！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种事，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自己的幸福，还是要自己去争取哩！

四

杨家辉家的上房屋里，半间屋里砌着个大通炕，半面铺着黑毛毡，半面铺着个旧苇席。媒婆子坐在炕沿上，一边四处观望着这个贫寒的家，一边说：杨家亲家，你家儿郎多，抓养起来不容易，这么多年也确实难为了你！现在好了，你总算熬出了头，七狼八虎，顶门立户，在整个凉州东乡里，威乎皇乎的！名头儿大得很啊！但威风归威风，日子还得一天一天地往前过，你家的二后人，也该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了。人都说有福之人不用忙，你看，好事这不都自己找上门来了么！别人都是家有俊女万人求，到你这儿反过来了，成了女子倒撵着上门！苏秀瞅下了你家的后人。那可是个好女子啊！人家不嫌你家兄弟多！还是那古话说得好啊，有钱难买个心中愿意。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世上的婚姻啊，都是天注定！

你娃为啥和柳丝儿成不了亲，那是因为月下老人把你的婚姻线牵到了苏秀身上。

杨家辉的爹妈嘻呵呵地望着媒婆。杨家爷恭敬地用双手给媒婆子递上一支工字牌卷烟，杨家妈赶紧过来小心翼翼地给点上。

杨家爷满脸堆着笑，巴巴结结地说：娃她干妈，就劳你多多跑跑腿吧 ! 人家那么好的姑娘能看上我这个穷家薄业，能看上我家的后人，是我们家的福气，我们感激不尽啊！

媒婆子坐在炕沿上，立马把个二郎腿翘了起来。

杨家妈一手端着碗荷包蛋，一手端着碗白糖，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她先把白糖碗放在了炕桌上，而后恭恭敬敬地用双手把那碗荷包蛋端给媒婆子。

她笑眯眯地望着媒婆子说：娃干妈，看把你辛苦着，吃口鸡蛋压压饥吧 !

了你自己再加上些，我刚才也不知道给你该放多少，就调了两勺勺。

媒婆子嘴角角里叼着卷烟，一只眼让香烟熏得眯起来，用另一只眼明秀秀地盯着杨家辉。

媒婆子有些生气地说：我保了半辈子媒了，还没见过这么泼辣的个姑娘！别人家都是由老人给小伙请媒人，这家反过来了，是姑娘自己跑上门来给我说。

说，是成哩还是不成，你得给我说个明白话。

杨家辉认真地说：苏秀那姑娘，可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俊梢子啊，我这么个穷家穷业，嫁给我，我就怕委屈了人家姑娘。

媒婆子装出一副很生气的样子，用拿着烟的那只手指着杨家辉骂：你少给我装，说这些有盐没醋的淡薄话！人家姑娘都看上你了，你还吭吭哧哧的，你给我老实说，你们拉拉扯扯了多少回？你还不给我吐个囫囵话！

杨家辉扑哧一声笑了，应承着说：好着哩！

媒婆子不耐烦地说：你只说是成哩还是不成吧。

杨家辉大着声痛痛快快地说：成哩！

媒婆子面对着小心翼翼站在边上望着她的杨家辉爹妈，用主事人的口吻安排说：这个事要是成下了，你们可要好好谢承人家苏秀姑娘哩 ! 那姑娘瞅下了你们家的娃，就是张不开个嘴，才求我来说。为这个，苏家爸那个老糊涂还生了气，骂狗撵鸡的，嫌自己家的姑娘不稳重，做事欠考虑，婚姻大事都开成了个玩笑了，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像娃娃们过家家，这都临要嫁人了，没曾想来了这么一出，胆大不害羞，做下这样的事来，丢了娘家的人！都说是姑娘大了不可留，是谁家的人，就让谁家领上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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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付开虎，笔名雪琪，高坝镇蜻蜓村人。上世纪八十年代武威最优秀的青年小说家，18岁获“飞天”奖。现就职于兰州现代职业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