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勋：领悟一朵花，是领悟美的开始

蒋勋：领悟一朵花，是领悟美的开始

01 美的起源

很多人思考过美的起源。

庄子说：“天地有大美而不言。”

似乎“美”存在于宇宙之间的每一个角落，无处不是美。

我们看到花的开放，会满心喜悦；我们看到花的凋零萎败，会有无限的惋叹、眷恋。

在世界上，有不同的种族、不同的文明、不同的语言；在一个社会中，有不同背景、不同阶层的人。但是，似乎没有人不对花有美的感动。

在非洲的部落，或台北街头，人们都同样对花有爱恋珍惜。

花似乎是大自然中一种美的象征。

从人类的行为来观察，在大部分人的经验中，都有过送花给别人，或被别人送花的经验。

我们在什么情况下会送花给朋友？我们在什么情况下会接受别人送的花？

婴儿诞生了，有人会带花去祝贺。每一年的生日纪念，也常常有人送花庆祝。

当我们结束了学业，从学校毕业，也有人可能送花给我们。也许是祝贺结束学业；也许是祝福未来的前途；也许是依依不舍的友谊，是告别时的依恋。

 

02 花与美

 

其实最常看到花的场合是婚礼，仿佛花是适合用来祝福一对新人的结合的。

当然，陷在恋爱中的人，都喜欢送花给对方。花，自然代表了欣喜、爱慕、追求。

但是，花在某些场合的出现又似乎不完全代表喜悦。

例如，朋友生病了，发生了车祸，住在医院里，我们也常常带花去探望。

生病、受伤，当然不是喜悦的事。我们送花给生病的朋友，就绝不是为了庆祝，而是安慰或鼓励吧。

如果再仔细观察下去，我们会发现，人们最常送花的场合，不止是婚礼，在和死亡有关的葬礼中，花也是最重要的象征。

花在婚礼中代表了喜悦，那么，花在葬礼中似乎是安息、告别，是怀念与感伤吧。

如果，送花是人类对“美”的一种感受，并且渴望把“美”和别人一起分享，那么，这“美”的内容究竟是什么呢？

 

花是婴儿的喜悦，是生命的庆祝，是婚姻的祝福，是生病的安慰，是告别的依恋，又是死亡的安息。

花代表的意义竟然如此复杂。

因此，人类觉得“花”是美的。这“美”的内容也非常复杂了。

从植物的生态来看，一粒种子，就已经隐含着一朵花的元素。

种子外围常常有一个坚硬的壳。在硬壳的保护中，里面那柔软的部分叫做“仁”（杏仁的仁，瓜子仁的仁），那就是种子发芽的部位。

一粒种子，给它阳光、雨水、土壤，在适合的气温下，它就要发芽了。

它努力挣开硬壳的部分，让那柔软的“仁”发芽，长出像婴儿的手一般的叶片，迎接阳光，迎接雨水。

其实，在整个植物的生长中，我们都会觉得是一种美的喜悦。

我们觉得“美”，常常也是因为在植物中看到了自己，看到了成长过程的喜悦与艰难吧。

生命的成长并不容易，我们在植物的成长中往往看到的也就是自己的成长。

03 花的意义

因此，“花”的开放，在植物的一生中有着特别的意义。

简单地说，“花”是植物的生殖。

一棵树开花，花布告着生命的成熟。

生命在自我完成之后，很重要的另一个意义是：扩大自己和延长自己。

花就是生命扩大和延长的象征。

 

人们常常爱恋花的形状、色彩和香味。

如果我们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花的形状、色彩和香味，都是为了“生殖”。

花的色彩缤纷，是为了吸引蜜蜂或蝴蝶这些昆虫来替它传播花粉。花的香味也是为了“招蜂”或者“引蝶”。

花的生命其实很短。有的两三天，有的也许维持到一周吧。

当春天来临，适合花传布花粉的季节，一朵一朵花绽放了。

以鲜艳的色彩和浓郁的香气吸引昆虫，它必须在短短的几天内把“扩大自己，延长自己”的功课做完。

因此，花的争奇斗艳，隐含着生命存在的努力。

 

人们爱花，在花的生命中感觉到“美”，并且希望与他人分享，也就是人在花中看到了自己的生命之美吧！

我们用花来祝福诞生、婚姻与恋爱；我们也用花来安慰病人，告别亲友，安息死者。

大概是因为花的短短的几天，其实也具体而微地说完了我们的一生。

我们把花送给别人，也就是想和他人分享花的生命，从开放到凋零的全部。

我们觉得花美，也是我们对自己生命的珍惜眷恋的心情吧。

释迦牟尼是古印度一位传布生命道理的老师，他常常在丛林花树中讲生命真谛，也就是后来被他弟子记录下来的“佛经”。

据说，有一次他在讲课中忽然沉默不语，弟子都在等待他说话。

他却捡起一朵地上的落花，把花传给每一个弟子看，弟子们都不懂是为什么。其中一名叫迦叶的弟子就向老师微笑了。

释迦很开心，把花递给迦叶，表示：一切生命的真谛，不靠语言文字，是心与心的领悟。

这就是著名的“拈花微笑”的故事。

古代有以“花”来讲课的例子，也早有智者了解一朵花包含了生命的种种。

领悟一朵花，也许可以是领悟美的开始；领悟一朵花，也同时是领悟艺术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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