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文学的地域性和超越性——作家雪漠与山西大学王春林教授对话西部文学

 

西部文学的地域性和超越性

——作家雪漠与山西大学王春林教授对话西部文学

 

2015年9月22日晚，作家雪漠受邀做客山西大学，与山西大学文学院教授、中国小说学会副会长王春林对话“西部文学的地域性和超越性”。对话由人民文学出版社编审、《一个人的西部》《野狐岭》责编陈彦瑾女士主持。来自北京、天津、安徽、甘肃、太原等地的读者与山西大学文学院的师生们一起参加了此次听讲。整个会场座无虚席，气氛非常热烈高涨，因座位有限，部分同学在后排及门道走廊站着听完了讲座。

一、           文学与经济

关于西部文学，对于雪漠老师来说，似乎成了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自2000年10月《大漠祭》出版以来，十多年间，在很多次不同的场合，雪漠老师都谈到过西部文学与西部精神，但每次谈，因为对谈的对象不同、场景不同，所以撞击出来的智慧和光芒不同。所以，这次在与王春林教授的对话中，让大家再次领略到了西部文学独有的魅力。

谈到西部文学，必然要谈到西部，谈到西部文化，因为土地和文化孕育着文学。有什么样的文化土壤，就有什么样的文学。文学承载着一块土地上全部的文化信息。所以，对话一开始，王春林教授便谈了自己对西部及西部文学的理解和认识。一谈到西部，很多人立马就出现一种荒凉的、偏僻的、原始的、野性的意象，诸如此类的词汇便浮现于脑海中。对于沿海城市、发达地区来说，西部的经济是落后的，发展是迟缓的，西部人的观念总是与时代的步伐慢着“半拍”。那么，文化与经济的发展又有着怎样的关系呢？经济落后的地区，其文化、文学就一定是落后的吗？王春林教授说：“马克思对于文学艺术规律有一个表达，那就是物质生产与艺术发展的不平衡规律。他强调文学也罢，艺术也罢，不一定是和经济同步的。在经济落后的地区，它的文学可能是发达的。我们对西部文学的理解和判断也应该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之上。”

 

二、从《大漠祭》谈起

对于“西部文学”这一概念的提出，在学界已有30多年了，作为评论家的王春林教授为此也做了诸多的思考和研究。什么是西部文学？他认为，作家要有在西部相对充沛的生活经验和生命体验、然后来进行文学创作，才能产生真正的西部文学。西部作品具有西部文化元素的充分体现和展示。

为了更能充分形象地让在场师生理解什么是西部文学，王春林教授从雪漠老师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大漠祭》谈起，这是一部90年代后期的作品，在读《大漠祭》之前，王春林教授不知“雪漠”何许人也，但读了之后，眼前一亮，有种惊艳的感觉。他说：“这样一部沉甸甸的具有沉重思想和艺术质量的作品，让我有一种发自心灵深处、灵魂深处的感动。现在想起来，都有这样一个判断。《大漠祭》就是一部典型的西部小说。它用一种现实主义手法、质朴无华的艺术形式，把西部充满生存苦难的乡村世界，用近乎于原生态的形式表现出来。淋漓尽致地展现在了广大的读者面前。所以，当时读的时候，我感到非常震撼。”十五年过去了，王春林教授对于《大漠祭》小说中的灵官、兰兰、莹儿等人物记忆犹新，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他认为：“人物形象能在人的记忆当中留下痕迹，说明这部小说就是一部成功作品，获得了思想艺术的成功。”

三、《野狐岭》的地域性和超越性

由《大漠祭》，王春林教授又谈到了雪漠老师的第七部长篇小说《野狐岭》，他认为，这同样是一部充满了西部文化元素的厚重的作品。小说中的凉州贤孝、骆驼客，齐飞卿起义、蒙汉驼之争等，都非常具有西部特色，而小说中的“我”，也即雪漠的人生轨迹跟主人公木鱼妹所走过的人生轨迹正好构成了相仿，雪漠从凉州走到岭南，木鱼妹从岭南走向了大西北，参与明末清初的农民起义革命，这里面有着西部文化与东部文化、或其他地域文化的某种融合的可能性和实践性。

那么，对于《野狐岭》，我们又该做出怎样的定位和评价呢？王春林教授说：“西部写生，不过是小说的一个外形、一个外壳。雪漠的《野狐岭》借助于西部的大漠，西部的文化元素，最终是要表现人类生命存在的一种深入思考。从生命存在的角度来说，《野狐岭》传达了雪漠对生命的深切思考和体验。所以，我的判断就是，与其说，《野狐岭》是一部西部小说，是西部文学，反倒不如把它看成是对人类生命的存在、精神的深度，进行艺术思考的一部小说。它超越了西部文化元素，超越了西部人的生存表现，最终进入了对人类的一种思考。我认为这是西部文学的超越性。《野狐岭》既有西部文学的地域性，又凸出了它的超越性，到目前为止，它当之无愧是雪漠作品中思想含金量最高的一部代表作。”

 

 

四、“一个人”和“西部”

在谈到《一个人的西部》时，雪漠老师分享了当初写作的目的。从年轻时候起，他就将自己当成了一个活生生的“标本”，用生命实践着自己对一种文化的认可和坚守。那么，他为什么要展示这个“标本”呢？雪漠老师说：“一个偏远乡村的农民的儿子，没有任何背景，没有任何可能性和资源，非常的无助，居然能走到今天，自己首先感受到了一种震撼。雪漠，在那种生存状况下，能走出来，很多人认为是很奇怪的东西。面对这种‘奇怪’，我就想寻找一种规律性。为什么能走出来？这就是写《一个人的西部》的原因和理由。当我发现这种规律性的时候，就很想和朋友们分享这些东西。那么，不管是西部人，还是东部人，包括山西人等，未来想走这条路的过程中，肯定能从我的选择和生命体验中得到一种启迪。”

《一个人的西部》是雪漠老师的一部自传体散文，在追忆着自己曾经的“似水年华”。自传也属于回忆录的一种载体，王春林教授认为，一般的回忆录是纯粹地讲述客观事实，将个人的人生经历、生命历程，真实地、忠实地把它记录下来，以写实性、纪实性来取胜的。而雪漠的回忆录是另一种方式的写作。他认为《一个人的西部》，由两个词构成：“一个人”和“西部”。他说，“一个人”凸显的是雪漠的生命历程，而“西部”，是他之外的，与之生命有关的人物，和他呈现的西部文化所构成的外部世界。他个人的主体世界就构成“一个人”，组合到一块，就是《一个人的西部》，如果缺少了这些东客、西客等西部元素，他的自传就无法产生。

五、“雪漠”是怎样炼成的？

很多作家都写过自己的传记，或被他人写过评传，那么，《一个人的西部》与其他传记又有着怎样的不一样？王春林教授说：“雪漠的自传和其他人的自传不同之处就在于，他既写自己的人生，同时又展示了芸芸众生，与之有缘的西部人的人生。更重要的是，这不是一部简单的‘心灵鸡汤’式的写作，而是在琐碎的人事中生发出一些人生哲理来。整部书读完之后，让我明白了‘雪漠’是怎样炼成的。所以，雪漠只有一个，他的人生历程是不可复制的。但是，他为什么能成功？这与他的坚持、精神高度及虔诚信仰是有关系的。他是文学的圣徒，对文学充满了敬畏，像爱护自己的眼睛、珍惜自己的生命那样敬畏文学，而文学最终也给了他最丰厚的回报。这一点，给我们带来了人生启发，让我们知道该怎样走过自己的人生之路。”

很多人读完《一个人的西部》之后，认为书中充满了人生哲理和人生启示色彩，有种“布道”的意味，著名评论家雷达先生称之为“文艺载道”。王春林教授分享时说：“雪漠借助自己的人生回顾，我觉得，他是在布道，但这个布道，不是基督教等宗教上的那种布道。他布的是什么呢？是生命之道、精神之道。”

 

 

六、地域性像大地，超越性像太阳

关于“西部的地域性和超越性”，雪漠老师说：“在西部有一种东西，是其他地方没有的。那就是，活着的时候，一定要寻找一个活着的理由。写作的时候，一定要寻找一个写作的理由。如果找不到活着的理由，就白活了。如果写作找不到理由，就没有任何的激情。写《一个人的西部》《野狐岭》时，我找到了写作的理由，所以，写得很有激情，喷涌一般。”他又说：“地域性，让我深深地扎根，是文化性的东西，而精神性，就是超越性。我常用一个比喻，池塘就是地域性，而池塘中长出的莲花，就是超越性。地域性像大地，超越性像太阳。在这个时代，因为全球化的席卷而来，地域性文化都在逐渐消逝、死亡，或者已经没有了。因为没有信仰，没有一种更高精神性的追求，所以，让我们没有实现一种超越。地域性，让我们的生命出现一种文化基因，而超越性，能让我们的生命放出光彩。”

雪漠老师以创作《西夏咒》和《野狐岭》为例，谈了实现超越的一种可能性。他说：“《西夏咒》写了人类终极的存在。当地球上的人类全部消失之后，人类将会以一种什么样的形式存在？如何回忆、反思人类当下的这个存在？这是我一直以来所思考的问题。所以，在《野狐岭》中，我们把生命放到百年之后，不要放到眼前，肉体消失之后，以另一种生命存在状态来回忆现在，又有着怎样的人生感悟？那么，什么是超越性？就是和脚下的大地拉开距离。所以，我们必须要有一种观照的东西。灵魂中要有一种光明，在照耀着你，当你反观大地的时候，才有超越性。”

在对谈中，两位嘉宾由西部文学始，从《大漠祭》谈到《野狐岭》、从《一个人的西部》又谈到《西夏咒》，最后，又谈到了西部文学，整个交流过程中，从终点又回到了起点，回到了本次对谈的主题“西部文学的地域性和超越性”。由此话题，在回答现场同学的提问中，王春林教授又引申出了西部文学未来的发展前景，那就是走出“西部文学“，打碎所有的名相和标签，才能真正地实现西部文学的超越性。他的发言，引起了全场师生们的阵阵掌声。至此，本次对谈会圆满结束，随后，雪漠老师为大家进行了签售活动，并合影留念。（古之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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